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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拙劣的激将法……苏玉卿夹筷子的手顿了顿,心内发笑。
“但若我阿姐有空,教得肯定不比你差,你信吗?”
苏玉卿挑了挑眉,示意她跟上,径直走到琴台边,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坐下,“试试。”
她拉过她的手往弦上拨动两下,琴声溢出。
赵嫣心里一阵欢腾雀跃,不枉她软磨硬泡大半天,终于教她摸到这琴。
往后,她们约定隔三日来一次。起初赵嫣还拘谨着,她说一句她跟着做一句,不敢懈怠,渐渐地胆子也大起来,因为她发现苏大人只是懒洋洋地不爱搭理人,或是觉着她太蠢了不屑于搭理她。
总之,她不凶的。
白日来时,炉子里总有煮好的茶汤点心;夜晚回时,小太监总会提着灯等着她;冬日走时,会有人替她准备斗篷手炉;被门槛绊倒一次后,下次再来,地上就铺上了手工编织的厚绒毯;闻不得烈香,再看见它时已经被束之高阁;喜欢茉莉,小太监给她挂衣服的熏笼都是茉莉味……
她学琴指法时有弹错,甚至一个音错上好几遍。赵嫣小心翼翼觑她,她脸色都黑了,胆战心惊告饶,再三保证下次不会再错,说得可怜兮兮的,她也就不再气了,从鼻子里哼一声就算翻篇。
但是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她会拿戒尺打手板的。
赵嫣撇撇嘴认罚。
“年节要到了,这几日臣不在宫里,公主仍需加紧练习。楼上的琴上了第四遍灰胎,还劳烦公主替臣下照看。”
赵嫣拍着胸脯应下,又好奇问:“大人回家吗?你的家在哪?”
她如今已愈发敢和她说话,天南海北的,想说什么说什么,她有时理会有时不理会,但这没所谓的,她自个儿也能跟自个聊得欢。
“就在京城。”
“这样近啊,那大人会去看上元的灯会吗?听说灯楼扎得比城墙还高。”
“灯会年年都有。”没什么好看的。
她有些失望地点点头,“哦,那我就先告辞,不耽误大人的事了。”赵嫣从袖子里掏出自己打好的两枚络子放在她面前,笑盈盈祝贺道:“祝大人新年平安喜乐,诸事顺遂。”
随后收拾了琴谱,灭了琴香,跟外面的小太监打了招呼,小太监立马起身打着伞站在外面雪地里等她。
赵嫣这才出去。
人影消失在阶下雪地,琴室里茉莉香幽远弥散。
苏玉卿不知怎的耳边响起那句“平安喜乐,诸事顺遂”来,心里惆怅顿生……望着那两枚络子,坐在那里呆愣愣出神。
良久,窗棂外明亮雪光筛在她身上,静谧的雪花簌簌落下,远处有小宫女领年钱热闹的笑声,她心里想着她不知走到哪了?
猛地恍然大悟,原是自己忘了同她祝福。
想等过了年来再补上。
这个年过得并不安生,宫外北方各重镇遇大雪灾,村庄、屋舍、道路、良田都遭受了倾覆性的打击,还没开朝,户部几位大臣就不停递折子请求觐见,宫里值房整夜灯火通明,年夜也忙得焦头烂额。
宫里太皇太后中风多年,忽得急病一场,终日汤药不断,眼看大限将至,就要不好,太医话里话外透出药石无医的信儿,针灸已是无用。
整个年节皇宫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下。
但不久事情迎来转机,恰是年初八那天。
红梅
太皇太后久病,各地藩王宗室无不慰问。其中燕王作为太皇太后幼子、皇帝亲叔,书信最为频繁,屡次提出要求入宫亲侍母亲汤药。
此乃人伦大义,没有理由拒绝,但太祖时就有令藩王不得入京,于是在皇帝的允准下燕王妃携二子山水迢迢不辞万里踏上入京的路程。
远道而来的燕王妃亲尝汤药,衣不解带,日夜侍奉床前。在药石罔效之时斗胆献上三清丹,一连拖了几日才死马当活马医,令人惊奇的是——太皇太后竟就此好转。
而製造三清丹的的丹鸿真人因献药有功,被宣入京受赏。途径东山县时预感此地将有大灾,坐衙请见县令,当地县令极其重视,即时颁布政令,一场雪灾,东山县几乎毫发无损。
有此神仙本领,能未卜先知、起死回生,所以丹鸿真人甫一入京便取得了皇帝的信任,密谈两个时辰后,皇帝便奉他为上宾,与他同吃同住,日夜形影不离。
宫里传说他已逾百岁,但驻颜有术,看起来只是一个玉面小生,满头白发却面如冠玉,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与人谈笑风生不显老态,神气十足。
正月十五时,阖宫宫宴上,赵嫣远远见过一次,这人果然与传说中一样鹤发童颜。不止如此,丹鸿真人当众点石成金,赋予生灵活力,命大殿上金凫装饰振翅齐飞,击水长鸣。
看的人啧啧称奇。
赵嫣兴衝衝把这事同刚回宫的苏玉卿一五一十吐了个干净。
“是呀是呀,当真如此!殿上人皆瞧见了,连我阿姐也讚那真人。”
苏玉卿闻言蹙了蹙眉,不屑道:“不过区区幻术。”
“幻术?大人也在别处见过吗?”
“没有,不过我见过古书中鱼龙蔓延之戏,想来也差不离。”苏玉卿见她好奇,多说了几句,“在高台有中泉,数条鲸鱼嬉戏于泉涌激水之中,忽而有浓雾弥漫,再隐约闻听奔腾雷声,龙吟出水,顷刻间浓雾散尽,七八丈黄龙耸踊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