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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会变成龙了?”赵嫣果然入神,连忙追问:“然后呢?龙去哪了?”
“没有龙,这只是幻术。”
赵嫣双眸立刻黯淡下来,一脸失望,抱怨道:“大人说话可真不中听。”
好好的,亲口掐灭她所有的幻想。
苏玉卿唇角不自觉翘起,拎起她的后领,提她到琴台前:“公主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
香篆摆上琴案,清苦的香味徐徐袅袅逸散,提神醒脑。赵嫣试了两下音,深吸一口气,指尖拨动起来,琴声潺潺流动。
余光里瞥见她一手持书卷,一手拿戒尺。
赵嫣心慌了一下,明明独自练习时烂熟于心的曲谱忽地按错了一个音,于是分了心,再抬头想观察她表情又按错一个。
数九寒天几乎要急得冒出汗来。
一曲毕,知晓她素来严苛,赵嫣不由分说卷起袖子伸手到她跟前,闭上眼睛慷慨赴死:“打吧。”
戒尺也没有预料中那样落下来。
“新年第一回,就饶了你。”苏玉卿放下书卷,坐到她旁边,手抚上琴弦,“今日教你新的曲子……”
夜色四合。
赵嫣提裙出门,见到汪世英,正是每回送她的小太监,他们已经相熟,今日他提了两盏灯——一盏是他平日送她回去的宫灯,一盏是製作极其精美的花灯。
汪世英朝她微微笑,将右手鲤鱼花灯递给她,暗示她往屋里看。
赵嫣被花灯夺去注意力,临走才想起来,“砰”地推开窗户,摇摇手里的灯,粲然一笑,道:“多谢大人的花灯,我很喜欢,我要拿回家给我阿姐看!”
苏玉卿面无表情,吞声踟蹰了会,才漫不经心开口:“路上小心。”
*
风雪冬夜,暗色涌动。屋外风卷乱雪,没关紧的窗台吱呀作响,屋里岑寂一片,只有守夜的小满发出的轻微鼾声。
不知过了多久,小满皱起眉迅速起身关了那烦人的窗子,转身回塌上时窥见里面帐子里泄出点点光亮。
她狐疑凑过去,拨开帐子,却见赵嫣正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瞧着床帐上挂着的灯,她登时没好气,“哎呦,我的个公主殿下啊!您瞅瞅现在都几更天了?不行,我给你灭了它。”
“不要不要!”赵嫣急地拉住她,又巴巴央求,“再看一会,容我再看一会吧,好小满。”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一盏灯,从晚膳一直看到现在,蜡烛都换两节了,还没看够呢?”
赵嫣笑笑,推她出去,“你快去睡,这天多冷啊。”
小满满腹牢骚地走了。
鲤鱼灯是无骨灯製法,不用一根骨架,无骨针刺而成。光透过针孔,恍若夜空倒影,繁星点点,轻盈流转。这盏灯则更加精美,用的水晶、云母、珍珠研磨入油彩,再饰以金箔,华彩缤纷,烛光一照,鲤鱼鳞片更是栩栩如生,片片金光四射。
赵嫣心满意足地躺下,灯随着热气蒸腾转动,帐子里灯影旋转,微光闪耀,像浮于夏夜的萤火,引得人伸手去够那点点荧光。
那斑斓绚丽的光点倒映在赵嫣圆润黑亮的眸子里,她望入了神,脸上笑意控制不住似的渐渐扩大,突然“啊”一声猛地拿被子蒙住自己的头,像裹蚕蛹一样在床上扭过来扭过去憋得满面通红。
第二日晨起,檐下滴水成冰。
赵嫣望着小太监麻利地架梯子用杵子敲屋檐下冰棱条,以免伤人,不禁感慨,“今年冬天好冷。”
赵妧从后揉她脑袋,“走吧,去折两枝梅花送给太皇太后,让她高兴高兴,她很喜欢你。”
赵嫣应了,两人相携进了梅坞。
雪落几尺厚,忙碌的太监日夜不息,将路上的雪铲干净。抬头却是一望无际、鳞次栉比积雪的屋檐,覆压红墙琉璃金瓦。园中白雪红梅,恰似琉璃冰雪世界。冰珠串结在红梅上,红白相间,温暖日光照耀下晶莹闪烁,隐隐约约暗香浮动,幽韵清冷。
赵嫣兴致勃勃,一马当先爬上假山,惹得跟着的主仆三人提心吊胆。
“你快下来!”
“公主,您先别动,当心脚滑,奴婢去叫人!”小满一路小跑走了。
赵嫣已顺利折了一枝下来,兴高采烈得意衝她们道:“我已摘下来了!”说着往假山后面去。
“阿姐,那边有更好看的,我去摘那枝。”
转瞬间人消失在湖山后,赵妧不放心对小圆吩咐,“你跟过去看看,别让她出事!”
“奴婢知晓。”
赵妧原地等了一会,一丝人声也没有,逐渐焦躁起来,提裙就要跟上去。
冬日衣裳臃肿,她披着斗篷,又戴了面纱,行动不便。焦头烂额之际,湖石后方一声嗤笑,旋即一声宝蓝锦纹袍,戴孔雀羽翎冠的男人从湖石后闪身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你是十二公主吗?”
赵妧心下警铃大作,急忙退开。
“哎,你别走啊,我就是来瞧瞧你长什么样子?”
说着一把扯下赵妧用来遮面的面纱,脸上可怖白斑暴露在空气中。
赵妧一脸愠色,脚步却急急后退,一面恼怒,一面惊恐,慌不择路惊叫一声跌下湖石。雪地早踩得泞泥不堪,摔下去斗篷上瞬间沾满了泥水,一身狼藉。
人却趴在地上一声不吭低着头,叫人看不清神情。
“你没事吧。”毕竟是公主,那公子顿时慌了神,“我扶你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