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鹃娘知晓她厌恶太子妃笼络人心的手段,绝口不再提。
似是不愿再谈,苏瑶卿转而道,“今日牛乳进得新鲜,玉娘爱喝,都给她送去,顺道瞧瞧她病得怎么样了?”
鹃娘一边应声答了,一边说起尚宫昨日来访的事:“尚宫昨日提的娘娘可想好了?二姑娘任期已满五年,按理早可出宫,此番若接了尚仪之职,出宫可就遥遥无期了。娘娘当真要留二姑娘吗?夫人那里您要怎样交代?”
苏夫人年节进宫时提过一嘴,让长女替妹妹留心宫里宫外可堪匹配的青年才俊,等任期满出宫就即刻发嫁,容不得苏玉卿任性不嫁!
苏瑶卿顿了顿,入目是空旷的雕梁画栋,一眼过去是冰冷的富贵无极,她抿了抿唇:“问过玉娘吧,她若愿意我定替她寻个称心如意的,让她风风光光出嫁。”
鹃娘闻言立时松了口气,她真怕娘娘入了魔怔,定要自己亲妹妹陪着自己一辈子,老死深宫。幸而想通了,否则,她没法向夫人交代……
一连多日未露面的苏玉卿晚间现身绿倚阁,人还未进门,门口处就传来一阵急咳。
赵嫣早已等候多时,听见声音忙奔过去站在她身侧等她,趁她解斗篷的间隙问,“大人不是说病好了么?好多日子没见着您了,您病成这样也不遣人告我一声,我好去看望。”
她面上愁云密布,眼睛一刻不离地追随着她,看见她病容惨淡,往日流畅的下颌有些许清减。
“不碍事,不敢劳驾公主。”苏玉卿抬眼,四目相撞,微微一怔,“多谢……公主挂心。”
“咳、咳咳。”苏玉卿猛地一阵咳嗽,扶着楼梯扶手顺气,边上楼边嘱咐,“将我的琴带上来。”
汪世英应了声离去。
赵嫣跟上她的脚步,倒豆子般将这几日的趣事一一道来,像隻蹦蹦跳跳的小麻雀,叽叽喳喳的。
却不惹人生厌,恰似一潭死水中唯一一点微澜。
“大人这些日子不来上课,可错过好些事。十五皇姐就要出嫁了,嫁的是她舅家表哥,是曹裕曹公子,不知大人认识吗?但十五皇姐不愿意,贵妃娘娘拘她在宫里,她正闹着绝食呢!我们明天准备去看看她……”
“还有,乔四娘的父亲被调往河口,她也要跟着出宫了。海九娘得了德妃娘娘的指婚,怕也要回家待嫁,往后来苍梧斋的人可就越来越少了。”
好似女子及笄后只剩下嫁人这一桩事,婚后便再也不能聚在一处玩闹了。
一念及此,赵嫣有些沮丧,“听说大人春天过后也要出宫了,是真的吗?”
苏玉卿听出她话里的落寞,想起自进门开始她毫不掩饰急切的关心,心下难言,她对自己的去留如此在意吗?
疑惑的是她对人少有好脸色,赵嫣更是没少挨过她的戒尺。
也不知道她对她的亲近从何而来?
“还未可知。”淑妃近来却不知为何改了主意,频繁催促,出宫事宜在即,她却是还未想好。
赵嫣悄悄松了口气。
苏玉卿病了一场,托人打听的蚕丝却有了动向,昨日才快马加鞭从苏州送到她手里,用作琴弦正好。
上琴弦力道需得宜,紧了容易崩断,松了琴音便低闷,亦要十足耐心。
赵嫣反反覆复看,蚕丝银光雪湛,一根上好的真丝弦需经过翻、缠、并、熏、煮、晒等复杂的步骤,往往上百根丝拧成一根弦才能有古琴古朴的音色,製作极为不易。
赵嫣看她专注,往香炉里扔了几丸香。
初闻香味幽远,像是遍身原野,覆雪草木清淡,随后扑鼻而来一阵蜜花香,风和云散香味飘远,最后醇和悠长,如同踏雪归来置身暖房,是木质曝晒阳光后的安静恬淡。
这香她识得,名为二苏旧局。
与她同居一室的韦司珍近日常道十七公主的香合的好。
琴弦上完,耗时两年,一把冷冷七弦琴终于大成,她忍不住舒了口气,却夸讚:“今日的香合的好。”
“是我自己合的,”二苏旧局有六味香料,其中花香来自茉莉,是她的钟爱。其外,又加了琥珀放在梅根下、雪地里窖藏了一月余才拿出来。
如此费尽心思,就是为了酬谢她。
“送给大人的,大人用心教我,我却连个束修礼都未拿出来,实在是别无所长,隻好拿这个补上。”
“臣下职责所在。”
“不是的。”赵嫣摆手否认,吞吐道:“我虽是个公主,却无所依傍,只是个好听的花花架子罢了。何况还有把柄在大人手上,您本不必费心教我,甚至都无需理会我……但您还是教了。”
“我知晓我不如旁人聪慧,常常惹您生气,您却费心照料,事事留心依我的喜好。长这么大除了去世的阿娘以及阿姐,就只有大人您了。
“听闻大人家中出了变故,她们说您也不日离宫,我这才知晓大人病了……”说到这她长叹气,“我空有头衔,却无能为力,不过大人实在无需忧心,苏元帅是这世间难得的忠臣良将,我父皇定不会让明珠蒙尘,有朝一日仍旧能统帅三军。”
她什么都不懂,没见过她父亲就敢断言他是忠臣良将,不理解自己的父皇,还当他们是君臣一心,日月昭昭,无奈所致。
她什么都不懂,苏玉卿却听愣住了,宫里人人都道苏家风光不再,她这个节骨眼上生病,更是风言风语满天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