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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她喜欢吗?”
小圆没回这个问题,反而取笑她,“殿下还是孩子呢!奴婢不与你说这些,免得教坏了你。”
“这把琴分为阳阳两面,琴面为阳,桐木为材;琴底为阴,杉木为材。公主试试有什么不一样的?”
“……”
赵嫣学琴天赋、悟性都是一般水准 ,唯有一腔热忱,又兼之勤劳苦练,如今弹起来倒是有模有样。
近两年时间,苏玉卿与技法、琴道一术上已经没什么可教的了,索性教起了製琴。
灯花劈啪,发出荜拨拔节之声。
苏玉卿预料今夜恐怕有风,吩咐汪世英将门窗关紧实。
赵嫣回头看了眼窗户在身后一扇扇合上,转头趴在桌案上,望着苏玉卿替琴调试琴弦。手下这把琴已经製了近两年,她眼瞧着它从一堆琴胎木料到如今的趋于完备。
只差琴弦了,苏玉卿试了几种总是不满意。
“怎的不走?”
“待一会,”赵嫣眼睛一瞬不眨地望着她手上试弦的动作,声音低闷,似有心事。
苏玉卿停顿片刻,深叹口气,问:“殿下有事?”
“不算有事……只是,阿姐不出嫁了,我以后也不愿意成婚了。”话里语气竟透出几分老气横秋来。
身后“噗嗤”一声没憋住笑,汪世英忙回头请罪,“奴才失仪,请殿下责罚。”
赵嫣有些羞恼,埋怨他,“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这、殿下还小呢,奴才冒犯……”说着要跪下去,苏玉卿却使眼色,“你出去吧。”
汪世英告退离开。
她放下手里蚕丝製成的琴弦,随口道:“十二公主事出有因,你不必全然遵从,你……等日后你长大些就知道了。”
苏玉卿见她如小鹿般湿漉漉的眸子,一尘不染,纯真无邪盯着她看,看得她喉咙发紧,一时不知如何开口,隻好语焉不详。
“怎么大人你也这样说,我哪里小了?今岁生辰一过,我就十四了,可以议亲了。”赵嫣嘴里嘟嘟囔囔,佯装生气,“到底有什么是我不能知晓的?”
“无非就是杨公子心悦我阿姐,我阿姐却不喜欢他,不愿意嫁他罢了。”
苏玉卿睨她一眼,见她一脸认真,煞有其事的样子,唇角勾了勾,“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这世上越是喜欢、珍惜越难以求得圆满。”
“为何?”
“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殿下不要去问十二公主这个问题,总有一天公主会明白的。”
赵嫣望着眼前人,烛光下眉目如画,秀鼻高挺,清冷出尘,唇边只有浅淡笑意。她突然胸中有千言万语,却隻趴在桌案上静静瞧她,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这夜,赵嫣夜里就寝时,凝望着床帐边一左一右两盏花灯,怔愣出神。
今年,她又送了她一盏花灯。
1、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乐府《子夜歌》
2、芍药斩新栽,当庭数朵开。东风与拘束,留待细君来。——(唐)卢储《官舍迎内子有庭花开》
3、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佛说鹿母经》
4、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妙色王求法偈》
尚仪
朱红大门深掩,寂寞空庭。春日韶光短暂,飞絮轻盈漫天旋转,三两麻雀停留墙檐庭院觅食草籽,往日门庭若市的永安宫现已门口罗雀。
熙熙攘攘的人来人往不再,内殿里金碧辉煌的装饰都像是蒙了一层灰。唯有零散服侍的宫女靠着熏炉取暖闲聊,深宫幽寂,鹃娘并不严加管束。
毕竟陛下已经很久没来了。
年关,苏渊在年宴上与众将士开怀宴饮,酒正酣时,左手旧疾骤然复发,当场跌了酒杯,席上都瞧见了。消息传回朝里,皆心思各异,第一个按捺不住的便是太子,他举荐复爵不久的承恩公郑家补入军营辅佐西北军将功折罪。
太子是司马昭之心,皇帝也未必不忌惮……西北军原身是太祖起兵一手创立的武安军,五十年前被有心人利用卷入皇室内乱后四分五裂。先帝即位后重整旗鼓,改军旗、变番号,随苏家驻扎西北。
五十年世代经营,威震天下,如今成为大楚第一强军。只是年深日久,这样一支强军到底还姓不姓赵犹未可知,有传言道如今西北隻知苏姓不识赵姓。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有这样一支军队在,正如皇位之上高悬一把利刃,任谁坐上都不安心。
不久后,宫中下发调令,任命承恩伯郑氏接管济安军,再派遣施御史督军西北,掣肘苏氏。苏渊仍在西北军中养伤,但军务交由副帅处理。
皇帝虽畏惧苏家在军中势力,却并不是信不过苏渊,毕竟与他首当其衝的是太子才对,太子如今正是年轻少壮,自己的身体却每况愈下,鬓已星星……
皇帝忧心忡忡,辗转反侧。丹鸿道长看在眼里,时常劝解长谈,不久后皇帝开始服用化春丸,效果立竿见影,瞬间容光焕发。
皇帝大喜过望,便开始汲汲寻求长生之术,命令加紧督造上清宫。
“陛下近来常来后宫,娘娘可要想想法子?”鹃娘手上布膳,不时提点。
苏瑶卿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呷了口牛乳茶,不耐烦道:“我们家还轮不上我来挣前程,如今清净日子过得不自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