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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望着自己的亲女十五公主,有些恨铁不成钢,但顾忌着外人,还是给了陶尚宫一个面子,“尚宫说的是,谁没个年轻的时候?只是教导宫规礼仪是尚仪局的事,苏尚仪可要多费心了。”
苏玉卿拱手应下:“是,臣一定恪尽职守。”
德妃等人并未多留。
等人一走,十五公主就开始抱怨,“小十七你也真是的,好好的非要顶嘴,真是晦气!”
赵嫣哑口无言。
待到夜色降临,巍巍的宫城在暗夜的笼罩下显得极度静穆。
赵嫣心虚不已踏上木梯,脚下烛光碎影凌乱,衬得她此刻七零八落的心中纠结、委屈被无限拉扯。
楼上却无人。
她上来见到琴台上已经摆好一架琴,旁边有两个归置好的箱笼,其中有一隻被打开,最上面是她曾翻阅过的琴谱。
漆过后的古琴琴身饱满,玄黑漆面、冰弦玉柱,以珍珠为琴徽,漆画云山崖海、间有一隻白鹿嘶鸣,栩栩如生。赵嫣知晓她不喜金银珠翠,觉得俗气,现在却亲自画了装饰彩画。
琴名白鹿青崖,琴后提了三行字:挽天河兮洗耳听,揽明月兮到中庭,抚一曲兮求知音。
胸臆郁气顿时一扫而空,她欢欢喜喜坐下,拂撩琴弦,身后脚步声响起,心中一动回头惊喜叫道:“大人!”
苏玉卿嗯了一声,撩袍坐下,“公主喜欢吗?”
赵嫣点头如捣蒜,喜欢极了!
她是八月初的生辰,正对应二十八星宿中的张月鹿,她又对她说过自己近来读太白诗集,喜欢这首《梦游天姥吟留别》,取了琴名,立马就提了白鹿青崖。
她对她说过的话都记得。
“赖此三尺桐,中有山水意。公主若真的喜欢,有朝一日或也可‘且放白鹿青崖间。’去宫外的名山大川游历一番。”
这倒不难,公主出降后便有自己的公主府,去哪里游历都不成问题。
赵嫣笑笑,用琴袋收了琴,刚要道谢,就听她继续道:“我已叫汪世英给你寻了几个使杂活的小太监来,你走时让他们帮你将这两隻箱子一并带走。”
“这是什么?”她翻了翻尽是些琴谱、琴经,保养古琴的器具桐油之类以及她在此处用过的所有物件,看起来不像是赠礼,倒像是一刀两断后老死不相往来的清算。
这是什么意思?赵嫣如有所悟,错愕地看向她。
苏玉卿观察她面色,阴晴骤变,哀乐毕现,暗叹口气,“臣才疏学浅,所学已尽数教予公主,往后再没能教的,公主也不必再来。”
这话说得绝情,赵嫣脱口而出质问道:“为什么?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难道是我做错了事,不小心将我们之间的话告诉给了别人吗?还是你认为我同乔四娘一样觊觎你的兄长,千方百计接近你有所图谋吗?可是,我很听你的话,你不让我同别人说,我便连阿姐也没告诉……”
“只有今日这一次而已……”
她吸着鼻子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眼眶却酸得发涨,视线一点点模糊。
灯花爆了几响,墙壁上人影随之一跳。
一片静谧中,苏玉卿毫无起伏的声音冷淡响起,“是,就当臣从未教导过公主学琴,这些时日以来公主也从未在此处见过微臣。”
*
苏玉卿回到女官所,自升任尚仪后,她不再与薛司製同住,单独搬到一个院落,宫里派了一个姑姑贴身照顾她。
她一进屋,银姑就迎上来,“尚仪这是去哪了?奴婢遍寻不着,险些去报尚宫。”
“惹姑姑担心了,我去寻了我的琴。”
银姑这才看见她背后背了一把琴,忙接过来叹道:“尚仪怎么也不带上奴婢,莫不是瞧奴婢老态,觉得嫌弃了?”
苏玉卿轻笑一声,“姑姑别多心,宫里待了多年,习惯了无人服侍,一时不习惯罢了。”
银姑松了口气,笑着邀功道:“那尚仪不妨看看,今日您不在,奴婢将您的屋子收拾了一番,添置了些东西。西边一处空屋子大人留置了箱笼,还有书房,尚仪刚搬来还不常用,这两处奴婢没您的命令不敢打扫。”
苏玉卿闻言脚步一顿,向里间走去,四周扫视一番,落到案几上的码的整整齐齐的书上,皆分门别类地摆放好,连公文都一律归类了。
她挑出来看了看,夸讚了两句银姑活做得精细,又状似不经心地问:“姑姑识字吗?”
银姑给蜡烛拨了灯芯,没回头,看不见表情,回话声线平稳:“奴婢进宫前不过乡野村妇,不识字,那是贵人学的。”
不识字?苏玉卿于心间无声冷笑。
抬头又换了副温柔腔调:“北廊苑那边有教宫女识字的地方,姑姑得空去学认两个字罢,问起便说是我说的。”
“哎呦,这怎么行?!那些都是伺候笔墨的宫女,将来要考女官的主,也是要当大人的,奴婢怎么去?尚仪折煞老奴了,不行不行。”
苏玉卿挑了挑眉,笑道:“姑姑识字才能去我的书房,免得不认字将我的东西当不要紧的扔了。”
银姑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连连谢恩,苏玉卿始终脸上挂着笑,转身要走,又被叫住,“尚仪,奴婢还在您的房里发现了一些旧物,不知有什么来头,怎么安置?”
她说:“奴婢瞧着有些东西做得精细,譬如这两枚络子,样子活泼可爱。底下穗子都劈了线,尚仪还留着,想必是重要的,不敢随意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