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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玉卿顿足回首,望着那两枚熟悉的络子,唇角抿了抿,目光却即刻飘走毫无留恋,“不记得了,想必不是重要的东西,姑姑扔了吧。”
银姑却笑道:“这怎么能扔?还是留着吧,奴婢给您放在匣子里,不准哪一日想起来了却找不着了。”
苏玉卿卷着书,顺势坐在椅子上,毫不在意的模样,“随姑姑吧。”
银姑藏着审视的眼神在她身上转了几个来回,带着笑退出去了,并体贴地关上了房门。
屋里苏玉卿的视线凝在桌案上码的整整齐齐的公文信件上,指尖摩挲起衣袖摆,若她三哥在旁,看见她这副模样,肯定会嘀咕一句:小妹这不知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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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薇山上,皇帝屏退左右,独留丹鸿道长密谈。
“天师,这就是你想要的上清宫,朕给你建成了!”皇帝双臂大张,神采飞扬地炫耀他身后的宏伟建筑,穹顶高而渺远,呈圆弧状笼盖四方,石壁内镶嵌夜明珠,连成三垣二十八星宿图。地面采用黑色的大理石模仿黑土地,厚重凝实,四方形切面齐整,宝石连成几条蜿蜒泛着幽蓝色荧光的暗河流经地下,模仿河流。
四面墙的壁画上从女娲抟土造人开始一直到大楚国祚永兴结束,画面飘逸俊秀,连绵不绝。所谓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浩大的宇宙浓聚在这一室之地。
丹鸿道长捻须一笑,“陛下,这就开始吧。”
只见他于高台上燃香坐下,身前一排令旗,口中念念有词。须臾间穹顶洞光明灭,几颗夜明珠珠光大炽,连成星宿指向方位。
皇帝顺着银线方向看过去,正入神,忽觉一阵地动山摇,整个身体跟着摇晃,头顶珠散雨下。他吓得喊叫,正在这时动静停了,精美的壁画上忽然变成了碧水纹,两边山崖裂开大水漫灌而来,侵袭他的口鼻,他不能呼吸,忙叫天师救自己,水却没过他的头顶。
“天师,快救、救……”
他是皇帝,天下之主,从未离死亡如此之近!当呼吸被掠夺的这一刻,他无比恐惧,脑海中走马观花。
最后目眦欲裂,满眼充斥着不甘与恐惧闭上了眼。在濒临窒息前,他清楚看见山崖之上有一隻四角白鹿,通体雪白,踏着蹄子目光不屑瞥他,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仿佛它才是这世间的王,而他不过是任它生杀予夺的蝼蚁。
“陛下、陛下。”
皇帝猛地一惊,打了个颤从幻境中被唤醒,下意识深吸口气,摸了摸自己的口鼻,“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此处可贯穿天地,未卜先知,您看到了什么?”
皇帝带着惊疑不定将方才的景象说了,丹鸿道长皱眉沉吟,“恐怕是夫诸,陛下,夫诸乃上古异兽,此时现身,恐怕将有一场史无前例的水灾。”
待回了宫,夜深人静,皇帝忽然惊叫一声从噩梦中惊醒,惊动了里里外外服侍的人。
他颓然坐在床上,胸膛起伏不定,俨然一副窒息的模样,太监服侍他用了一颗丹药,他才缓口气,“快,快传丞相!”
第二日,丹鸿道长预言天下洪涝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人们将信将疑。
炎热夏日的午后,天地一片沉寂,赵嫣在苍梧馆内伏案写字,倏忽间突然风云变色,连片的乌云从南往北蔓延横扫过来,遮天蔽日的席卷,天际阴沉沉一片,刹那间如坠黑夜。
狂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呼呼地咆哮,奔腾的热气顷刻消弭,天地间骤然冷却。条条金银交织的蛇在黑云深处窜来窜去,轰隆隆的雷声紧跟着在头顶炸响,雨就下来了,沙水飞溅,迷蒙一片。
倾盆大雨,屋外芭蕉不堪重负折断一枝,赵嫣望过去。
旁边人议论纷纷,“下了好多天了,不会真给天师又说中了吧。”
大雨来得不同寻常,断断续续泼洒了一个时辰。
赵嫣等人正准备散学之时,远处轰隆隆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响,响彻皇宫。
各宫嫔妃、值房内的大臣,做工的太监宫女,所有人都伸头出来看,声音来源是御花园西面。
屋子里闹哄哄地讨论,都紧张又好奇纷纷猜测,小太监冒着大雨慌慌张张跑来报信给授课的女官。
“大人,不好了,女官所塌了!”
夫诸是《山海经》中的异兽,原文如下:中次三经萯山之首,曰敖岸之山,其阳多??琈之玉,其阴多赭、黄金。神熏池居之。是常出美玉。北望河林,其状如蒨如举。有兽焉,其状如白鹿而四角,名曰夫诸,见则其邑大水。
赖此三尺桐,中有山水意。——苏轼《戴道士得四字代作》
挽天河兮洗耳听,揽明月兮到中庭,抚一曲兮求知音。——镜斋十二琴铭
洪水
皇城自大楚开国之初就督命工匠建造完成,至今已逾两百年的光阴,常年处于改善修葺之中。今岁自开春起雨水便充足,难得晴空朗照也得先拣着紧要的宫殿先上工,女官所那边三催四请,工匠都监却一拖再拖。
就此耽搁到了雨季,年久失修的屋舍经不起狂风暴雨摧折。起初是屋子里出现漏水,锅碗瓢盆都拿上用来堵,再然后,头顶琉璃瓦哗啦啦地从房顶被狂风卷起,哐当哐当清脆地掉落在地,四分五裂。
几个女官在屋里听得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