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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又想,父皇对她毫无孺慕之情,他分明是早就决定好了的,又怎会因为她冠冕堂皇的几句孝道之说而改主意。
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她明白言语恳求只是徒劳,默默垂首不语,一生的命运就在这轻描淡写间被拍板定下,心有不甘却无力反抗。
“女儿明白了。”
大殿空旷,落针可闻,这句话掉在地上,敲击冰冷的金砖玉阶,没有一丝留下余温。
心头一片寒凉,就在她绝望认命的时候,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有太监进来通禀,永安宫淑妃娘娘派人来了。
这几年淑妃从不主动邀宠亲近皇帝,苏氏军权旁落后,皇帝也渐至冷落永安宫,今天是破天荒的头一遭,皇帝很快让人宣鹃娘进殿。
鹃娘进殿后请安,皇帝问她淑妃有何事,为什么不亲自前来?
她明白,皇帝这是不悦淑妃不肯委下身段与他求和。
“还请陛下赎罪,娘娘近日身体抱恙,未能亲来服侍,她也时常惦念陛下,常问奴婢圣躬安否?”
“哼,”皇帝冷哼一声,“淑妃若隻这么些小事,倒确实不必亲自来跑一趟,你回去吧,告诉她,朕安。”
直面君王之怒,鹃娘打了个激灵,背后寒毛直竖,偏头看了一眼早已呆滞的赵嫣,硬着头皮往下说:“陛下勿怪,娘娘这些年常有梦魇,落下了心病,瞧见宫里那些个半大的皇子公主们总是要愣神片刻的,如今身体愈发不好。”
皇帝抿了抿唇,想着跟他这么多年的女人没个一儿半女在膝下,终究不忍苛责,还是放软了语气,“罢了,宣个太医好好瞧瞧吧,淑妃若再有他事,责令内府督办即可,无需事事回禀。”
“此事还得陛下首肯,十七公主生母早逝,娘娘想让奴婢来向陛下讨个恩典,让公主住进永安宫,亲自抚养。”
皇帝心内一动,眼神眯起,手里慢慢弹着金珠把玩,并未直接开口答应,也不出言拒绝。
鹃娘心里没底,略显气虚,道:“回陛下,娘娘与十七公主十分投契,每每见到公主,总想起当年腹中那个无缘的孩子,若是能平安降世,也当与公主一般玉雪可爱,聪颖伶俐。”
她说完,眼睛余光暗瞟了一眼太子,见他神情放松,手被宽袖掩住,只有脚边衣摆无风自动。鹃娘心下稍安,果然,太子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镇定。
“那真是凑巧,淑妃竟与朕想到一起去了,”皇帝才允过淑妃,不好当着人面出尔反尔,转头朝向赵嫣,“嫣儿,方才如何不言明?现下淑妃想要认你为养女,你意下如何?”
赵嫣犹如看到救命稻草,眼睛的光蹭一下亮起来,顾忌着皇帝,含含混混回答:“女儿全凭父皇做主。”
决定权又交到皇帝手中,他眉头一蹙,心内不满看向丹鸿道长,“天师认为呢?”
丹鸿道长暗暗揣摩皇帝的心思,当即开口:“回禀陛下,老道认为——”
“父皇!”太子忽然出声打断,“儿臣认为此事不妥,天师一早测算过需要幼年失恃女子,十七既有母妃照拂就不该再在入选之列,不还有几位候召之人吗?”
丹鸿道长连声应是,“十六公主与十七公主同日出生,八字最合,再合适不过。”
皇帝一经应允,鹃娘便带着赵嫣走出了勤政殿。
走在回宫路上。
鹃娘笑着安慰她,“公主,往后您也得随我们娘娘住在永安宫,永安宫内没什么特殊的规矩,娘娘喜好热闹,公主常来请安同娘娘说几句话便是。”
赵嫣劫后余生点点头,听出她这是在指点自己,忙谢道:“我记下了,多谢姑姑。”
午后,赵嫣同赵妧告别后便搬去了永安宫,分住在西厢,一共三间连房。
院中长着一棵极高大的桂花树,足有合抱之粗,枝繁叶茂、华盖如伞,晴空朗照下一片如翡青翠,墙根下养着几丛颇为野趣可爱的荼蘼红蓼,赫赫白墙上悬挂爬满紫藤的青翠阔叶,廊檐下鸟笼子里关着一隻玄凤鹦鹉,远远见着人便叽叽喳喳叫着:“人来了、人来了……”
鹃娘笑着说:“准备得仓促,公主若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吩咐。”
赵嫣再三谢过。
小满跟在两人身后,好奇地左右张望,见屋子虽是新收拾的痕迹,但陈设布置无一处不精美,足见用心。
风雨连廊上有宫人匆匆结伴走过,穿行进隔壁屋舍,她忙问:“隔壁也住了人吗?”
“是宫中尚仪,也是我们娘娘家中妹妹,公主应与她熟识,整好住在一处,常来往做个伴。”
鹃娘引人进了门,赵嫣错身落下几步,不经意抬头,隔壁院墙映出朦朦胧胧的翠色来,再仔细一瞧,是墙根下栽种着一丛金镶玉竹。
风吹竹叶萧萧,满墙竹影摇落,碎金斑驳点缀,平添几分诗情画意。
“殿下?”小满见她落后,回头喊她。
赵嫣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屋。
……
夜里。
苏瑶卿坐在妆镜前脱下簪子,拿起梳篦轻柔拂过发端,若有所思道:“玉娘这是在打什么算盘?”
鹃娘一笑,接过她手中梳篦,“二姑娘许是同十七公主交好,今日奴婢替公主搬运箱笼时瞧见公主有一把琴,像是二姑娘送的。”
苏瑶卿笑问:“你怎的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