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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了。
怀里瞬间落空,一颗心都跟着空了一下,苏玉卿抿了抿干燥的唇,目光在她脸上闪烁了下,飘向窗外,“夜里风大,公主关好门窗再歇息。”说着转身要离开。
“我睡不着。”
“我不想一人待着。”
“我害怕。”
苏玉卿突然就走不动了,她低着头,像是想起什么,又急急地在桌上摸索。片刻后摸到屉子里的火折子,重新将蜡烛点亮。
烛光摇曳,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照得一览无余,咫尺之遥,她脸上的脆弱渴盼蕴藉在一汪水一样的双眸里,清澈的、干净的、受伤的。
许是认为她又要走,丢下自己独自一人,赵嫣难过得什么也不想多说,重新坐回团垫上。她重新拿出自己幼时阿娘亲手缝製的衣裳,在灯下细细看袖口处炸开的线头。
衣裳手肘处有磨损,破开一个小洞,她手指从袖子里伸进去,又从破洞的地方伸出来,指尖调皮地摇了摇。
苏玉卿见她孩子气的举动,慢慢在她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小时候的衣裳?”
见她发问,又在自己身边坐下,赵嫣轻轻答:“嗯,我母妃亲手做的。”
她像宣泄一样,抓住一个人,就一股脑絮絮叨叨地说起来,“我母妃生我时得罪了当年的穆婕妤,内府的人为了巴结她,一直不给我造册领份例。我母妃就用她的份例养着我,只是她位份不高,出生也不显,分例微薄,常常需要另找活计补贴。”
“我现在想起她,隻记得她高高的,瘦瘦的,有一头乌黑的秀发,从我记事起她就在灯下穿针走线,冬日里给人浆洗衣裳……她养我养得很辛苦,可惜我却不如旁人聪明,还总是捣蛋惹她的气。她气极了也会打我,只是又打不疼我,我就总是不长记性……”
她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月亮,泪珠大颗大颗滚落,嘴里不停呢喃,“我想她了,难过的时候特别想,想她能抱抱我。这么多年过去,我好像已经不记得她长什么模样了,若她转世轮回与我再见面,我认不出她怎么办……”
赵嫣说了很多,说累了就停一会,微微抬起下巴,嘴唇哽咽地颤抖,“我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不要我了,母妃离开了我,父皇也要丢掉我……”
这一夜似乎是哭个没完的。
苏玉卿不由自主伸手,在时间缓慢流逝的滴答滴答声中,慢慢拥住她,想要将她身上的痛苦与落寞移接到自己身上,最后徒劳地叹了口气。
这个月色溶溶的夜从此涟漪般回荡在她的余生,一想起月亮,心墙便会爬满酸涩的感觉。
——
“娘娘,公主在外候着了。”
秋日天朗气清,晨光摇落,屋檐下铁马清吟,宫人打扫廊檐的洒水声近在耳畔。
一早,鹃娘便服侍着苏瑶卿晨起,“公主自来永安宫,晨昏定省便不曾拉下过——”她刚想夸两句,又望见镜中连打了几个哈欠的人,无奈道:“娘娘您也太懒怠了些,如今宫里不是您一人住了,当心孩子们笑话。”
“日子长了,总睡不够,困得慌。往后天凉了就不必日日来请安了,来回折腾……罢了,来都来了,就让厨房多上点小姑娘爱吃的来。玉娘可来了?”
“是,二姑娘一早便出门了,没说去哪。”
早膳摆在小花厅,苏瑶卿一边用汤一边听鹃娘禀报今年生辰的事项,有些心不在焉。
“行,就这么办吧,别太奢靡,免得引人耳目,现下各地灾情邸报纷至沓来,朝中没有银钱,不过就是个小生辰,就不要铺张了。”
“是,奴婢记下了。”
苏瑶卿说完,随意放下汤碗,眼神不经意瞟到赵嫣身上,“咦?不是着人给你做衣裳了吗?你怎的还整日穿这两件?”
赵嫣腼腆地笑了笑,“还未做呢!”
鹃娘立刻控诉起来,“还不是内府那群拜高踩低的狗东西,拿着鸡毛当令箭,非说贵妃有令,各宫缩减开支,我们拿自个儿的银子也使唤不动他们!”
苏瑶卿眉头一蹙,冷笑一声,“你亲自去,给他们脸色瞧,竟踩到我头上来了。”
赵嫣心中尴尬,往日里,内府的人若是搪塞敷衍她,她打着哈哈就过去了,何曾为了这么件小事亲自上门去讨说法。
淑妃与苏大人虽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性情却截然不同,颇有些我行我素的高傲,但待她这个素昧平生的便宜女儿却是仁至义尽……
饭毕后,她留下来喝了茶,走时,淑妃叫人拿了提盒,满当当装了一盒点心让她拿走。知晓她平日举止性格后,她不敢不接,谢了又谢。
人还未出院子,外头有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娘娘!陛下那边有消息递出来,中枢已经发了明旨,苏帅不日将还朝。”
“当真?!”苏瑶卿惊喜地站起来,“我父亲要回京了?”
“千真万确,要不要派人回家给夫人报个信?”
“对、对,要报信,给我母亲说一声,快叫玉娘也回来!”
鹃娘一迭声应下,喜气洋洋地出门办事去了。
没过几日,赵嫣才从旁人的口中拚凑出事情的全貌:六年前,七公主远嫁和亲西州后,生育三女一子,独得西州王宠爱,靠着西北军军威号令王帐,收復民心,西州王不久前当众宣布,日后王位由七公主的独子继承,与楚军续签了二十年和平条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