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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结束,边境恢復和平,长达百年的争斗似乎就此消弭。将士解甲归田,士兵们故国东望,他们从青涩少年到华发迟暮,早已归心似箭。苏渊望着浮动的军心,向朝廷发出请求还朝的奏章,一经递出,立刻得到回应:准。
走时,苏渊留下大儿子与二儿子继续留在甘州,并叮嘱他们,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可以掉以轻心。他带着三儿子苏珝返京。
路上,一听到西北军凯旋,百姓纷纷夹道欢迎,到处是人山人海的欢呼,鲜花盈掷,香囊抛飞。苏珝高兴地很,“父亲,我这也算衣锦还乡,不辱没咱们家一门忠烈的门楣了吧。”说着,有香囊抛进他怀中,被他轻巧接下。
苏渊本愁眉苦脸地担忧,闻言凉凉瞥他一眼,“回京你就给我找个差事做,你要是敢斗鸡走狗,我打断你的腿,为父现在有的是时间管教你。”
苏珝吊儿郎当地笑,“也不知母亲、阿姊和小妹都怎么样了……”
腊八前,大军陈兵青桥县,苏氏父子更衣沐浴后于清晨时分入了京,一路通行入了皇城。
煊威赫赫的太极殿就在眼前。
苏渊整了整衣冠,在太监的一迭声通传中抬脚进入。
谈资
阔别京城多年,再次踏入暌违已久的朝堂,殿内左右早已不是当初熟悉的模样,年轻的面孔一个个朝他望过来。
苏渊从一张张陌生的脸上扫过去,不禁想起当年先帝送他随父出征时,他未及弱冠。如今堪堪二十余年,朝堂却改换了天地,他不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金殿宝座上帝王的身影也不是记忆中的雄才大略的君主。
“臣苏渊参加陛下。”
“爱卿平身,来人,赐座。”
苏渊诚惶诚恐推辞不敢受,皇帝笑了笑,“爱卿劳苦功高,为大楚镇守西北二十年,就算论功行赏你也坐得,何况又是先帝旧臣,满门忠义,这里除了你,还有谁配赐座?”
却之不恭,苏渊坐下后,皇帝便问了几句西北军的驻扎、行令和将领变更等事,随后便取出圣旨大肆论功行赏。
主帅苏渊军功卓着,封成义候,赠太子少保,长子苏璟护国有功,封奉恩将军兼一云骑尉……
凡斩获外贼领军官,永平十七年题准:千总领五百人,部下斩获三十名颗,升一级 ……随军纪验明白者,一体论叙。
诏书当着众朝臣的面宣读,念到一半时,有些勋贵朝臣的面色已经很难看了,照这个封法,凡是在西北军营里当过兵的,人人都可获封。军爵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大肆封赏不是断了其他边关军队晋升的路吗?
苏珝跪在父亲身后,忧心忡忡,京城里的刀光剑影都是不见血的,争斗却一点也不必塞外少,倒不如真刀真枪拚一场来得痛快。
谢过恩后皇帝遣散了大朝会,单独留他们父子二人在勤政殿谈话。
“元敬啊,朕一见到你就想起你当年离京时的景象,如今再见,竟如恍若隔世一般。想当初朕还是个籍籍无名的皇子,若不是你父亲一力保举朕登基,朕如今还不知道在哪块封地上龟缩呢!又焉有今日你我的再见之时啊!”
“自古立嫡立长,明德太子去后,陛下便是众皇子之长,先父只是谨遵圣谕。”
苏渊回话不卑不亢,皇帝隻暗地里打量,面上反笑吟吟道:“你啊,还是同二十年前一样,朕瞧着你一点没变。”
“如今边关太平,你也可回京含饴弄孙,享几年天伦之乐的承平日子。左都督孟诸老将军年老体迈,几次上折子提出致仕,朕不忍老臣为国尽忠一辈子,年老还要奔波操劳,又想着左都督一衔还得一个信得过的臣子接手才放心,正巧你回来了。”
“选来选去,没有比你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朕心里属意你为左都督,不知卿意下如何啊?”
苏渊面上为难,“陛下吩咐,为臣莫敢不从,只是老臣身有暗疾,纵愿誓死以报君王,怕也是有心无力。”他一边说一边动了动左肩示意皇帝,这里无法自如活动。
皇帝看着他左肩动作明显迟滞,知晓他沉屙难愈,微微流露出担忧的语气,“回头朕让太医院给你瞧瞧。只是这左都督之职卿可再考虑考虑,先别急着回绝,将伤养好再说。”
苏渊谢过恩,没有再多说推辞的话。
苏珝突然插话进来:“陛下还未封赏我呢!既然我爹接不了左都督,不如就让我来当。孟老将军也不比我爹大多少,他都能告老还乡,我爹没过几年一准儿也得告老,如此一来陛下又得忧心由谁接任,但交给我就不一样了,我至少能干四十年不带挪窝的!”
苏渊脸色大变,不顾在皇帝面前径直踢了苏珝一脚,压着他跪下,“陛下,逆子无状,以下犯上,求陛下宽宏大量饶他一回,老臣定带回去好好管教。”
他吓得额头冷汗直冒,心惊胆战,却闻听金座上一阵大笑,“无妨,令郎倒是十分胆大,起来吧。”
被苏珝插科打诨一番搅合,皇帝转而问向他在西北的军务。苏珝大言不惭地吹嘘自己,并向皇帝抱怨西北条件艰辛劳苦,羁旅行军餐风露宿,时常沙漠里迷路,黄沙走砾吹得人面黄肌瘦。他父亲要求极为严苛,动辄军法加身,他苦不堪言。
苏珝虽看起来不着调,但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妙趣横生,讲起塞外的故事又跌宕起伏,引人入胜,即便是发抱怨也是诙谐幽默,惹得人捧腹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