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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忍住,暗翻了个白眼,却被赵嫣捕捉到,噗嗤一声笑出来。傅氏眼神在她们之间有意无意扫了个来回,笑睨了眼苏玉卿,转头对赵嫣道:“家中妹妹脾气不好,有劳公主包容了。”
赵嫣受宠若惊,脸慢慢涨红,想解释些什么,余光里却看见苏玉卿被一位青年男子叫走了,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正厅,姿态亲密,她顿时散失闲聊的兴致。
午后,众人在小花厅摆了点心果子,凑一桌打起了叶子牌。
苏玉卿始终没现身。
“你若是乏了,我让人给你找个地方午歇会儿。”苏瑶卿见赵嫣自午饭过后就一直掩着嘴打哈欠,她一手抹叶子牌,一边对她道:“过了戌时再回宫,你不必担心。”
赵嫣颔首拜别苏府一行人后跟鹃娘出了门,外面风雪零落。
鹃娘边走边介绍,“府里虽然园子大,可有好些地方是不曾修葺过的,年前叔祖公一家曾借住了半载,隻空了些小院落不好拿来给公主午歇。夫人便让奴婢引公主到待霜院来,这里是二姑娘未入宫前的闺房,也是这后院最大的院子。二姑娘虽不住这里,但夫人时常令人整理打扫,里外床褥都换了一遍。”
“有劳侯夫人费心了。”
两人拐过一处月洞门,待霜院水阁众多,她在掩径的薄霜微雪中穿行,转过凉亭,视线处入眼之物繁多起来,薄薄天光烟笼中松木虬枝缠绕,院前一艘小石舫,满塘枯荷败叶,残雪压枝。
进了院门,曲廊处传来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我的名声早就给糟蹋完了,你看爹爹哪里像领情的样子,出主意的可都是你,怎么锅都给我背了!有你这么做妹妹的吗?”
“三哥辛苦了,这些日子,你看住爹爹不让他出门就成,其余可以一概不管。”
赵嫣听出来是苏玉卿的声音,又听到对面男声怨气颇重,“这绝无可能。陛下大兴土木修建紫微宫,听信奸道谗言,服用丹丸已是荒唐至极,现下又大肆选什么圣女,结果选出一个正儿八经的公主。”
“不止言官文臣坐不住,就连皇亲国戚勋爵们都颇有微词。父亲那个拗脾气,必是要第一个上折子的,我要是拦得住他,我至于每天演这些纨绔戏码装孙子吗?”
还没等苏玉卿继续接话,鹃娘先开口打断了二人。
“奴婢带公主来这儿午歇片刻。”
两人面面相觑,苏珝爽朗一笑,就像刚刚背着亲女儿的面说老子的不是的人不是他一样,“成!那公主先歇着,我们这便走。”
苏玉卿没他脸皮厚,欲言又止也告辞了。
他们转身离开后,赵嫣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原来方才席上拉走苏大人的是他的哥哥,这位京城里最近炙手可热的人物她也有所耳闻,他们苏家的几个兄弟姊妹倒是各个都不一样,也不知道乔潆淳如今还想不想嫁给他……
进了内室,鹃娘令小丫鬟们准备好盥洗香胰、巾帕,赵嫣见她们忙着收拾,边走边打量这件屋子,左瞧右看。
窗台下养着一丛出头的宝珠茉莉。
鹃娘回答是苏玉卿亲手种的,“二姑娘不擅侍弄花草,特意挑了好成活的茉莉。”
瓷缸里放着几卷水墨书画,墙上挂着副雨打枯荷图。
“二姑娘亲手画的,就坐在院门口的石舫里画的,她总不让下人清塘铲掉这些枯荷,拿它们当宝贝似的。”
三架大靠壁檀木书架上堆磊得层层迭迭的书册,占据这间屋子大半空间。
鹃娘笑着同她介绍,“她不爱金银饰物,平素就爱访个古籍、藏些典书。”
赵嫣仿佛对这间屋子的每一处都充满了好奇心,鹃娘有问必答,转了个遍后无奈劝阻道:“公主,已经收拾好了,早些歇息吧”。
赵嫣才恋恋不舍梳洗,解了鬓发,脱鞋上了床。
她百无聊赖躺在床上,盯着头顶散花流水纹的帐子发呆,困意全消,随后起身蹑手蹑脚走到书架边。
苏玉卿的书按照经史子集等部别放好后,又在每一层按照阅读年限排放。除却架上那些大部头书,赵嫣发现苏玉卿入宫前似乎对话本传奇很感兴趣,这类书占据一排书架,在书上有许多密密麻麻的批注。
话本传奇也太不符合她一贯的作风了!赵嫣打开书想要一探究竟。
有关于风月□□、才子佳人的本子不少,《西厢记》《还魂梦》《墙头马上》郎才女貌一见钟情的戏码数不胜数。赵嫣看出来她对深居后宅的女子大胆追爱的行径是大加讚赏的,称讚“红拂夜奔,乃千古第一嫁法”,甚至洋洋洒洒写满一整页的批注小传。
但这些话本看至后来总以书生金榜高中,一举夺魁结束,批注里字里行间透露出苏玉卿对这种结局的极为不满,她用红笔圈了片段,直言“败笔”。赵嫣盘腿坐在书架角落里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她很少见到苏大人这样义愤填膺的时刻,真是有意思。
她一口气看下去,发现苏玉卿最为推崇的是梁祝式的爱情,她写:“梁祝之说经年不衰,最为人称道之处旨在于‘志同道合’四字。”
赵嫣翻看她的批注看出她的想法也一直在变化,尤其在于男女婚姻的见解上可以说是越来越离经叛道,她写婚姻之道,说“夫妇之际,人道之大伦也。”夫妻是结两姓之好,彼此之间应当互相尊重,一生一人,一心一意。所谓昏礼者,将合两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两人之间绝对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