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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抿着唇久久回不过神,梦境清晰回忆,越回忆越心乱如麻……
她想起学斋里有两个嫁过人的公主回宫给太皇太后请安,那时候她在床前侍疾,累了歇在隔间的塌上。隔着一扇屏风,两位公主谈起新婚夜里,又瞧了一眼屏风后确认赵嫣睡熟了才小声说,驸马在房事上是如何粗俗、不知餍足,做那种事又疼又难受,似乎得先将全身亲一遍才算?她们抱怨一番,又吃吃得羞涩笑起来,听起来她们又喜欢又不喜欢似的,两人说得语焉不详,声音又小,赵嫣听得满腹疑云。
现下,赵嫣恨不得将头埋进被子里憋死,不去想自己喜不喜欢,也不敢再想,想将满腔的心绪藏起来死死摁住……
一连几天,她都闷在房里,醒着时脑海里重复循环梦境,睡着时千百次祈祷自己别再做梦。小满看着她的眼神越发不善,将药碗往她面前重重一递。
“我看还得再开一个疗程的药才对,”她坐下来摸了摸赵嫣的脸左瞧右看,“我的好公主啊,您这是怎么了,日日神思不属的,脸都瘦了一圈。”
赵嫣讪讪喝了药,扶额敷衍,“天太热了,有些苦夏。”
“也对,回头让人多加些冰来,晚间好安枕些。还有,也不能老闷着,没病也给闷出病来,娘娘方才还叫人递话呢!让您去看看苏大人的昙花,明日就要开了,昙花一现也不是人人都能看见的,可是好兆头。最好保佑我们公主找个称心如意的驸马……”
后面的话赵嫣便没再细听,抓着小满问,“娘娘吩咐的,我们都得去看吗?”
“当然了!”小满斩钉截铁,“娘娘对公主的婚事不知有多上心,可见看中,您可别辜负娘娘的好意。”
赵嫣勉为其难地应了,转头就急得团团转。
不过是一个梦,苏大人又不知道,她怎么这么怕见她呢?
第二日晚,赵嫣用过晚膳,小满就笑嘻嘻地拉着她出了门。
开阔的庭院里,淑妃和与她交好的兰贵人坐在一处,苏玉卿也在。
别锁了,什么都没发生……
守昙
庭院内清香阵阵,这是昙花即将开放时散发出的幽幽冷香,还未走近就看到院子当中三株过人高的昙花花树三角堆放。
一早宫人就将庭院内打扫得干干净净,在院子里铺满了毡席,搬过藤桌藤椅,支设帷幕。冰鉴里摆好井水湃过的西瓜、蜜瓜、葡萄,酸酸甜甜的果汁酪浆和清酒,盘盒里有各色干果点心,种类繁多。
赵嫣上前行礼,淑妃吩咐人带她入座。
兰贵人笑着招呼她。
“公主尝尝这滴酥鲍螺和果馅顶皮酥,嫔妾娘家人送来的厨子做的拿手好点心。”
兰贵人皇商出生,扬州人氏,鱼米富庶之乡,进宫头一阵子极得圣宠,也因为不懂审时度势,自命不凡得罪了不少人。皇帝如今另得新欢,便不再召见她,她一时失了势,巴结上了淑妃,进献了专做江南名点的厨子。
淑妃心里另有成算,顺势收了兰贵人的好意。
后来小满打听过后赵嫣才知道,兰贵人家中有姐妹嫁的是新科士子蒋攸宁,是名满江南的蒋家旁支,三百年清流世家,盘踞江东一带,是真真正正有底蕴的望族。
淑妃为她未雨绸缪,暗中挑了不少世家子,家世、人品、性情和才能都是百里挑一的,足够保她一生无虞。
赵嫣心中是感激的,但她总怕辜负淑妃的好意。
她用了两口点心,安静地坐在一边听二人聊天。
“娘娘真是有雅兴,养盆花开了都得开个宴请人来赏一赏,嫔妾沾您的光跟着附庸风雅一回,回去也能和旁人说道说道。”
“是苏尚仪的花,我不让她藏着,她还不乐意呢!”
女官对妃嫔有教导训诫的权利,兰贵人规矩不好,有些怕教导女官的严苛,对苏玉卿心存畏惧,闻言笑了下岔开了话题,“听闻娘娘近日召了太医,可是身体不大舒服?”
“不妨事……”
谈话声一阵一阵的,赵嫣听得伤神,困倦陡生,宫女给她奉上了毯子盖在身上,忽然耳边传来几个模糊的字眼。
“进京……入宫……拜见。”
赵嫣哪还有听不明白的,她僵硬着脖子装死,始终没有回头说不的勇气。
那蒋公子若是看不上她就最好……
正想着,身边光线一暗,旁边藤椅上已经有人坐上了,紧靠的扶手上骨节分明的指尖轻搭,她低头在选食盒里的点心。
从中取了一隻尝了一口,眉头微微拧起,赵嫣几乎是立刻就解读出她拧眉的意味,“是否过甜?”
“适才我也尝了一个,旁边的杏仁雪糕味道好些。”她衝苏玉卿笑。
对方淡淡瞧她,听她的话重又拿了一个,她还想说些什么,只见苏玉卿靠在椅背上,阖目养神,眼圈下一层淡青,显示疲倦至极。
戌时一到,宫女前进来提醒道有花欲开,还在谈笑的两人立刻正襟坐了起来,目光纷纷投射过去。
庭院当中的花树隻留一盏浅灯光照,除了雪白的花球,披针形的分爪花瓣,其余一概模糊,她有些疑惑,“不再加两盏灯么?”
“昙花避光,灯照太盛,它就不肯开了。”
赵嫣点头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那今夜会开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