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怕之情。他只是个半大的幼崽,此刻又身在病中,万分孱弱,他虽不愿承认,但他却是被这虚弱折磨得筋疲力尽了。
他还稚嫩的头脑想不明白疾病和苦难的来源,却已经明白生和死的区别。病中这些时日,他因为高烧和痛楚迷迷糊糊,往来的太医和嬷嬷偶尔露出的神色里带着沉重和忧虑,还偶尔有婢女因为担忧他撑不住,自己被皇帝牵连吃挂落而连连饮泣。
他听到那些下人低声啜泣,彼此安慰,面对他时又换上了一副副难看的、强撑着的笑脸。先前那些对他偶尔流露出慈爱的嬷嬷此刻让他觉得陌生极了,他知道自己病得越来越重,心中也愈发焦躁不安,他感到生气和活力在他的身体里一定一点儿的流失,而他却无能为力。
当那些奴婢被他驱赶,惊恐却又无奈的离开时,他才能在一片静谧和虚弱中免于被不知所措吞噬。那些奴婢还是要听命于他的,只要他还能说话,还有气息,他就是皇帝的长子,是他们的主子,这一点绝不会变。
可这他唯一还能把握住的笃定在齐东珠这里彻底的失了效用。这带着古怪布巾的女子只露出平滑洁白的额头和一双平和的眼,眼神之中不见半分狂乱,却莫名让哈士奇阿哥感受到压力。
哈士奇阿哥并不知道,那是每一个来齐医生的小诊所打针或者检查的狗子和猫猫都感受过的压力。
“大胆奴婢,放肆!”
眼看一碗鸡汤面片就要见底,哈士奇阿哥勉强在齐东珠塞饭的间隙里吐出几个字。此刻他肿痛的喉咙被鲜香适口的鸡汤润过,声音不再那么沙哑了,属于孩童的娃娃音见缝插针地冒了出来,再加上小哈士奇此刻狼性骤减,小耳朵都有些怂哒哒地软了下来,让他看上去有点儿可怜。
齐东珠心中酸软,却知不能任由这小哈士奇继续胡闹,还要让他尽快进食,多多休息才是,于是手下动作不停,出声敷衍应付道:
“嗯嗯嗯嗯,奴婢放肆。”
这可把哈士奇阿哥气坏喽,小白爪子上的尖指甲都弹了出来:
“爷要,爷要告诉皇阿玛,让他砍掉你的脑袋!”
“哦。嘴里苦不苦?要不要吃点儿甜的。”
齐东珠将空碗放到一旁,拿起小一块儿浸透了蜂蜜的羊奶馒头,塞进了小哈士奇呲着小牙的嘴里。
在她镇定自若的注视下,小哈士奇的怒气一滞,小耳朵又向脑后背了背,牙齿不由自主地咬住馒头嚼了嚼,咬出满口的清甜和奶香。
他口中不再弥漫着带着点儿腐味儿的血腥气了,取而代之的是若有似无的鸡汤鲜香之气和蜂蜜沁人心脾的甜味儿,这让这又倔又凶半大小狗儿安静片刻,嚼了嚼口中绵软的羊奶馒头,这回儿不再需要齐东珠强捋他的嗓子眼儿,他自个儿便将嚼得软烂的羊奶馒头吞咽下去。
可即便是蜂蜜润喉,馒头绵软,还是让哈士奇阿哥的嗓子火烧火燎地疼痛,使他忍不住打了个颤,搭在榻上的小爪子都有些发抖,可他还是一声不吭,
齐东珠心疼坏了。她很少见到这么倔的幼崽。哈士奇阿哥也就六七岁大,本该在父母亲人怀中撒娇的年纪,却不知怎么养成这幅半点儿不肯露怯的模样,即便是自己都疼得发抖了,却还是连哼都不哼一声。
齐东珠又将那蒸得嫩滑无比的鸡汤蒸蛋一点儿点儿喂进了哈士奇崽的嘴里,看着他慢慢将整碗蛋羹都咽了下去。哈士奇阿哥似乎是感受到了食物入口后那从腹中蔓延出来的温度,也不再挣扎,低着小毛脑袋一点儿点儿将软烂的食物混着喉咙里的血丝吞咽下去。
“现在喉咙还肿着,吞咽确实困难,但总得是肚子里有些食物,才能舒坦些,是不是?”
齐东珠柔声说道,将最后一点儿蛋羹塞进了小哈士奇的嘴里,便把汤匙和空碗搁在一旁。哈士奇阿哥艰难的抻了抻他斑秃的小脖子,勉力将食物吞下去,眼神冷傲地瞪了齐东珠一眼,从鼻腔里挤出不屑的哼声。
可是他的小耳朵却不再具有攻击性的前倾了,而是软软地弹动一下,耸立在头上。
齐东珠看着他的小肚子鼓了起来,忍不住伸手去揉,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哈士奇阿哥肚腹上的脓疱处,抚了抚他萎靡的白色绒毛。
会好起来的。齐东珠想着,短暂地沉浸在将小哈士奇喂鼓了肚子的欣慰里。对于齐东珠来说,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喂饱一只小奶狗更有成就感的事情了。
哈士奇阿哥显然还不适应齐东珠这种毫无边界感的“亵渎”,不自在地挪了挪爪子,却也发现自己拿这不知规矩的奴婢半点儿办法都没有,只好自顾自地生起闷气来。他心中愤愤地想,等爷病好了,一定将这奴婢的放肆行径告诉皇阿玛,皇阿玛一定会龙颜震怒,狠狠地惩治这个不知尊卑的奴婢!
小哈士奇这么想着,秃了毛的尾巴尖儿轻微地摇了摇。他想起在健康的时日里,此刻他应该在上下午的骑术课,他皇阿玛亲手给他挑选了一只浑身赤红的小马驹,她美极了,毛发在日光里流动着鸽血一般的光泽。
他如今已经能射兔子和山鹿,教他功夫的御前侍卫说了,不日他就可以射下飞鸟,而不局限于这些在地上跑的畜牲了。
可缠绵病榻近十日,他都快要忘了那驰骋马背的感觉了。他看着自己苍白的,微微颤抖的手指,全然已经无法想象这双手曾经还可以弯弓搭箭。
他还能收到皇阿玛的下一封书信吗?还能…还能见一次额捏吗?如果额捏知道自己根本不记得她的模样了,会责怪他吗?
他不想死。小哈士奇勉励压下喉咙里的哽意,在齐东珠担忧的视线里将小毛脸儿埋进了两个毛爪爪之间,从发堵的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儿来:
“滚!”
怀抱
◎齐东珠当然不能笑,就怕笑垮了这极好面子的小狗崽的脸面,便轻轻用柔软的指尖儿抚摸他毛乎乎的背脊,低声说道:“奴婢多谢大阿哥提点。◎
齐东珠安抚地“喔”了一声, 手脚利索地将碗碟放回了食盒,又拿给了候在门外的婢女和嬷嬷。
在对方叠声询问里,她弯了弯眼睛, 说道:
“小阿哥已经将饭食尽数用了,诸位不必担忧。”
听闻此话, 那些嬷嬷和宫女都松了口气, 其中几人对齐东珠福身行礼道:
“纳兰姑姑不愧是惠妃娘娘身边儿的人,果然是宫里贵人法子多些。”
齐东珠一晒, 说道:
“惠妃娘娘毕竟是大阿哥亲生额捏,他们母子连心, 大阿哥一听到惠妃娘娘的殷殷嘱托, 自然心有所感,勉力用膳了。”
几位嬷嬷连忙连声应是, 齐东珠又道:
“诸位也知, 惠妃娘娘派我前来正是因为我略通医术, 如今我见大阿哥寝殿气息污浊, 实在不堪贵人修养, 想请各位帮我一个忙。”
那几位嬷嬷和婢女见过齐东珠“强硬”手段, 自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儿,以她为马首是瞻, 自然无有不从。可待听完齐东珠要将室内通风的意图后, 其中一位婢女低声说道:
“纳兰姑姑, 此行可要先问过太医?那太医院的院正之前嘱托过,大阿哥染病乃是身体虚弱之时, 最忌讳邪风入体, 否则药石难医。”
“呸呸呸, 你这小丫头片子, 说什么晦气话儿!”
一位年长些的嬷嬷当即拍了那小婢女的脑袋,旋即对齐东珠挤出一个有点儿难看的笑容,说道:
“这小丫头嘴碎,不过说的也确有其事,纳兰姑姑有所不知,好几位为大阿哥问诊的太医都说过,冬日天气酷寒,殿内不得轻易开窗散气,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