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节
“年少的男人总是有些自负的,”燕珝道:“从前我?以?为,我?会有一个贤良淑德,处处都好的妻子。她为我?主持中馈,我?为她遮风挡雨。日后?生儿育女,这大秦江山世代延绵。”
“但这是从前,对吧?”
云烟抬了抬脑袋。
“是,我?太自傲,觉得自己满腹经纶,不该配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女子。她不会说?汉话?,不知礼仪,也没有规矩,同旁的大秦贵女相比,她不够端庄稳重。”
燕珝垂眸,摩挲着女子的掌心,“但朕这条命,是她捡回来的。朕合该同她好好过上一辈子,补偿她。”
“那些觉得她不好的人,都没眼光。他们哪里知道她的好,”燕珝唇角泛起?苦涩的笑,“无人愿意透过那层偏见好好了解她,便?觉得她处处都不好了。而?我?这种,自负的人……”
“她似乎到死,都不大信任我?对她的爱。”
云烟指尖蓦地一缩。
“我?对不起?她良多?,她想要的陪伴,我?当初给不了。她心里不安,我?也无法抚慰她,当时的我?……太忙了。”
燕珝揉了揉她的指尖,“但其实也是借口。”
“我?当时根本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所以?也算是在逃避。”
他的声音里透露着坦然,他似乎将自己的整个心脏都在她面前剖开了,让她仔仔细细地瞧。
“我?以?为,我?们还会有很多?的时间来弥补这些年的过错,我?犯了不少错,自负清高,不曾同她解释,以?为她能安然待在我?为她筑起?的巢穴,可还是让她受了不少委屈。但我?总想着,日后?的年年岁岁,我?们总能将那些缝隙填补起?来。”
燕珝翻了身,平躺在榻上,不去感受云烟那快要溢出?来的沉寂。
“但她没有等我?,”男人声音凝涩,“……不,是我?没有赶上她。”
云烟动了动手,长时间保持同一种姿势让她身子有些僵硬。燕珝此时也没有强求着拉住她的手,轻易地放开了她。
只是手抚上了她的颈侧,轻轻按揉着某一块地方。
云烟瑟缩了下,最终还是没有反抗。
她起?初以?为燕珝是在摩挲今晨留下的那处吻痕,正想说?什么,却倏然发觉位置不对。
燕珝在摸着她脖颈之上,那个颜色淡淡的,边缘并不规则的疤痕。
那处……六郎说?,是意外。
她垂眉,抿了抿唇。
燕珝声音里又?染上些偏执。
“天下万物,只要她想要,我?都能给她,”燕珝感受着没有女子柔软掌心的手,虚握了握,“只有一点,她想要的自由我?不会给她。”
“朕不会让她离开朕的身边。”
云烟默默在心里念着他方才说?的话?,似乎方才同她倾诉的男子又?便?回了那个执掌一切的君王。
她能理解燕珝的偏执,挚爱之人若要离开,便?是她也会想着拦一拦。他又?正好有那样的权力也本事,想这样做也正常。
“那同陛下说?的这样,万般好的明昭皇后?,”云烟蹙眉,“为什么郑王妃说?她……巫蛊之术什么的。”
“大秦不是严禁这些么?”
“无稽之谈,”燕珝道:“但是也怪朕,她是因为在朕身边,那些年遭到的攻击和非议不计其数,有人算计她,她百口莫辩,朕只怕再拖着会越陷越深,只能让她先含泪认下。”
“后?来呢?”
云烟提了声音,隐隐有些愤懑,“这是蓄意诬陷吗?”
“是,”燕珝道:“她受了许多?不白之冤,是朕对不起?她。”
“倒也不能这么说?,”云烟想了想道:“虽然确实是因为在陛下身边才招致了祸事,但也并非你?刻意所为,你?也一直想要保护明昭皇后?,妾相信明昭皇后?的心里也是知晓这些的。”
“是呀,她知晓的。”
燕珝的声音像是幽幽晚风,“所以?她哪怕想要怪朕,也狠不下心来将责任推到朕身上,到了最后?,憋出?了心病,怪她自己。”
“为什么会有心病?”云烟一愣,“陛下没有同她好好讲吗?”
“她想要一个公道,想要在所有人面前证明她没有错。”
燕珝开口:“朕当时自顾不暇,忽视了她的所求。”
“那……”云烟的声音有些迟疑,“那确实让人难受。”
她想了想,若是她遭受了冤屈,自己唯一信任的丈夫,她的依靠都不能帮助自己,那她也会很难受的。
“那冤枉明昭皇后?的人,受到惩罚了吗?”
云烟比较关心这个。
“在她身边沉寂许久,帮着捏造证据陷害她的侍女,叫玉珠,你?应当见过。”
云烟点头,“她……原来是她呀,难怪她见到我?也……”
那日在山上的情境同今日所闻联系了起?来,她这才明白为什么玉珠会看?着她的脸出?神。
季长川已然将玉珠杀死,云烟道:“一个婢女,能这样谋害主子?”
她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身边日日侍奉的人想要害你?,只怕后?怕到不得安眠吧。
“主谋不是她,是我?那远在千里之外,将自己全然撇清了的母族表妹。”
王若樱在太原王氏族中,任谁都没往她那方面去想。可他查证之后?,所有线索都一一指向她。
玉珠的所作所为,都是依照着她的指令下的手。但也不知为何,玉珠竟然在完成那次谋害之后?,便?消失了踪影。
江湖再见,竟然就是两年之后?了。
黑骑卫这样精锐的部队,竟然都没能寻到她的踪影,若不是她主动现身抢夺季长川能调动天下信息机密的玉佩,只怕他们还是不能找到她。
这天下究竟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地方,竟然能让黑骑卫追查两年都搜寻不到?
云烟不知道这些内情,只是道:“那陛下会因为那个娘子是陛下的表妹,便?手下留情吗?”
她不知道那陷害究竟如何,但心里似乎隐隐也有些感同身受,好像自己也有过百口莫辩,被众人围攻的时候。
“朕复了太子之位后?便?给太原那处去了信,”燕珝垂首,“算算时间,也该出?来了。”
在祠堂跪了三年,日日吃斋念佛,可以?说?将一个娘子最好的时候都耽搁在了佛堂里。
但这是她自找的。
他只恨还有血脉牵绊,王家?族中族老仍旧有着威严,刚恢复太子之位的他还没有能撼动族老的权力,否则,以?她当日所为,阿枝那样哭喊,他只恨不能杀她以?泄愤。
燕珝为她寻了门亲事,等她出?来,应当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云烟没问?具体是什么,得知也算是受到了惩罚,便?道:“感觉,她当时受了好多?委屈哦。”
燕珝没说?话?。
等了半晌,云烟道:“不是吗?”
“是,朕只是,还在自责。日日都想着若是当时如何如何,或许就不会让她先行离开。”
“朕当时自负,觉得将她养在晋王府好吃好喝,锦衣玉食,便?没旁的事了。可她替朕忧心,朕又?偏偏什么都不告诉她,让她这样无力自保地,茫然地卷进权斗的漩涡。”
“都是朕的过失。”
“唉,”云烟只能叹气,她觉得有些头疼,“那现在逝者已逝,该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