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四
随便摘了块搭上手腕,一边扣着表带,一边朝卧室走。
窗外响过一声春雷,轰隆隆闷沉一震。
大风起,将垂坠及地的窗帘一角吹得鼓飞翻卷,院子里的花香气裹卷着灰丝味漫袭而来,他朝着窗边迈,手搭上窗柩。
目之所及处,前院的大门外,林喜朝才缓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她脸上带着麻木与疲倦,暮气沉沉,踌躇着推开楼下的栅栏门。
柯煜撑靠在窗台看她。
这个姿势似曾相识,往前倒推差不多快两年,他们第一次见面,柯煜也是这样看着她。
那时候几近仲夏,日光厚热,雨水充沛不绝,连回忆都带着潮湿泥腐的腥骚之气。
这些画面被柯煜剥离在时间线以外,成为反复涂摹至纸张皲裂的速写稿,成为某种下流欲望的源头及佐证。
他惯常作以旁观姿态,在心里来回谛视,感受,辩证,观测林喜朝,就像是观测被插压在厚重书本里,一朵缺失养分的干燥花。
在某个时间刻,现在还是未来,他意识到自己必定要面临某种抉择——是成为其重焕生机的养料,抑或是,毁人也迫己的燃料。
楼下的林喜朝走进家门,柯煜的指尖敲打在窗台,趴地关上了窗-
新一周升旗仪式,学生们集合在操场。
二楼三楼的人群从走廊上相向而行,柯煜和蒋淮呆到人散了个干净才往下走,楼道里已经通畅,他们散聊着天,柯煜揣着兜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直到迈步到拐角之处,蒋淮小小地嘁了一声。
柯煜抬头便对上林喜朝的目光。
他脚步顿了顿,但下一秒,林喜朝就埋头提块了步伐,几乎是贴墙在走,很快就经过了他俩。
柯煜回头目送她的背影,又听到蒋淮在一旁啧声,
“那女孩儿真有意思,走廊这么宽她还让着我俩,所以我俩身上是有啥东西么。”
“而且我上次帮她请假,她也一点儿表示都没有,也不过来说声谢,真行。”
“你还记得她?”柯煜偏头看蒋淮。
“对啊。”
“就为着去请假,找江春华的新办公室就费了我很大劲,进门又被老春闲批了个几分钟,烦死。”
他听到这里,舌尖滑了滑唇角,就好像想起什么似地问,“所以你上次是怎么帮她请的,你那会儿知道她叫什么?”
蒋淮愣住,下意识回,“她校牌上不写了她名字吗。”
然后,他几乎是不经思考地,极其顺畅地报出了林喜朝的班级和名字,
“高一文五,叫林喜朝。”
柯煜歪了歪头,微抬下眉骨,
“所以你上次是看到了她的校牌?”
两人已经迈步向楼梯,跨下第一级台阶,蒋淮打了个哈欠,嗯一声,“对啊,你不是让我进去给她递药,又要帮她请假,我递药的时候看了她校牌,知道她叫啥名,才方便给江春华请。”
柯煜点头,继续问,“那你刚刚看到她戴校牌了吗?”
蒋淮更愣,他抬手摸向自己的后脖颈,想了想,“没注意,戴了吧,我们不是都得戴吗?”
他指向校服上斜斜扭扭扣上的铭牌,又去看柯煜,而柯煜胸前是空的。
蒋淮陡然顿住手,反应过来。
“所以你一直记得她是谁。”
柯煜轻扯唇角,从衣兜里掏出自己的校牌,指针啪嗒摁开,他抬腕别在胸前,垂眸慢慢说,
“哪怕刚刚没看她铭牌的情况下,还是一直记得她的名字。”
蒋淮彻底呆住。
嘴唇久久呈现一个欲言又止的张合状态。
针脚穿过校服的化纤布料,再磕哒一扣,柯煜细致调整了角度,再抬眼,笑得有些痞气,
“记性不错。”
他说完这句话就抿上唇,揣着兜,一步步安静地走下台阶。
“不是。”蒋淮有些急地跟上去,“你啥意思啊?”
“我记得她名字是因为我帮她请了假而已,我对那一天的记忆挺深刻,没有别的想法。”
“我甚至都记得江春华那天穿得啥色儿的衣服,还记得那天中午吃得啥饭。”
关键是,“你在意这个干啥?”
柯煜没回答。
但这似乎只是一个开始,仅仅在今天,他就发觉会有人陆陆续续在他耳边聊起林喜朝。
思政楼高年级的学生扎堆抽烟,选择聚在这块的男生们,嘴里聊得无非是一些大基数恶臭少年的俗三滥意淫。
他们从窗洞里关注内操场学生的一举一动,讨论某个矫情会来事的呆逼眼镜男,讨论某位女老师的包臀裙到底有多短,然后再逐一给操场上穿行而过的女生打颜值分数。
从一到十正序排列,漂亮的统统克制在七分。
有人起哄,这么正的才七分。
“女的嘛,再漂亮也不过那么回事儿。”
然后他们会瞧见林喜朝,形单影只地穿行进他们的视野。
林喜朝龟缩在自己的保护壳里,丈量世界时认为自己一无是处,但那些偶尔向她投来逡巡目光的男生,依然会将视线驻留在她身上,如同一面之缘的蒋淮会记住她,如同柯煜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选择要长久凝视她。
“她不错。”
一个男生讲,“就是长得有点矮,但是仔细看脸,就那个角度,诶诶诶,就现在,那个侧脸还是挺纯的。”
“这我们班的呀。”苟方许的声音突兀冒出,“还他妈是我同桌。”
男生笑了笑,“怎么样,是不是脸还行。”
“凑合吧,但人很装。”
苟方许夸大其辞,“她住千樾山,非要矫情给自己填个四环外,我们班主任当着全班的面让她改,她还拿腔捏调不乐意,你懂那种劲儿吧,很逼,很做作。”
“装点儿好啊。”男生委身细致地瞅了眼人,“就这种矫情小范儿有时候挺拿捏人的。”
“你犯贱啊?”
“你懂个锤子。”
此时的柯煜,正站在比他们高几阶的拐角之处,被时筱拜托的合奏团学长倾情邀请,邀请他一定要去看那场无聊至极的公演。
所以他神游在外,漫不经心,也频频被楼下的熟悉字词给吸引。
千樾山、四环外、改地址。
这些词组套在一起,让他脑子里迅速联带出了另一个人。
等他转过身,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他们的话题中时,就只听到了——
“你别不信,这样的女孩也最好追,表面上纯的清新脱俗,私底下享受追捧泛滥又缺爱。”
“所以她叫啥名儿?”
“林喜朝呀。”-
“林喜朝。”
月考结束后的第一个晚自习,班上又迎来摩肩接踵的活力,苟方许在座位上盯看了埋头背书的林喜朝五分钟之久,掏出手机,打开qq好友搜索的添加界面,将手机推给她,
“你q号多少,我加你一个,把你拉进我们班级群。”
林喜朝已经不愿意再跟他讲话,她只想赶紧迎来新一轮排名选座,能够早日脱离这个同桌。
所以她什么反应都没有,既不抬头也不接话,持续专注在课业。
苟方许啧一声,将手机再往前推,“班级群你都不加?就这么不合群?”
这句话让林喜朝赫然一顿,她吸气,轻声回复,“我找别人拉进去吧。”
“我是群主,你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