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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

 

绸缎庄子昨夜有批货出了岔子,乔金粟硬着心肠没管,逼张铜麦自己去料理,她忙活了一夜,才睡两个时辰,又起来去打发几个老管事。

眼下正是缺一顿觉的时候,张铜麦倦得打瞌睡了,趴在桌上迷迷瞪瞪地道:“娘做的鲤鱼炖年糕也挺好吃的啊,就是太烂糊了点,太土腥气了。”

“烂糊又土腥还叫好吃啊?”乔金粟轻轻推她,道:“我这账没三两个时辰看不完,你多少吃点粥水,早些歇去吧。”

年糕不好克化,吃了若是立刻就睡,只怕会在胃里结成石头。

因为家里人口少,也清静,前院只有下人和几个心腹女管事住着,乔金粟和张铜麦起居都在后院,书房也设在后院,但因为方便同几个管事议事,所以离前院比较近,走过一个门洞就是了。

入夜了,几个女管事相继告退,外院门落锁的声音传来,书砚手下的婆子们挑着灯笼巡过一圈,来向书砚复命。

书砚收拢了钥匙,又来交给乔金粟。

乔金粟有些倦了,躺在一团昏黄的烛火里合着眼,不过书砚知道她没睡着,除了自己院里,她在别的地方轻易睡不着。

书砚一边轻手轻脚地收拾着书桌上摊开的账册、笔墨、水盂、算盘,一边道:“刘管事有件事儿没同您讲,约莫是不想您心烦。”

这位刘管事从前只是在乔金粟院里伺候洒扫的一个粗使。

某天,乔金粟发现她大字不识一个,记性却是特别的好,谁人在何处同谁说了什么,她即便没留意,只是打耳朵里一晃,事后回忆起来,都能说个一丝不差。

于是乔金粟就带上她一块学字了,一点点教成如今的大管事,左右手。

书砚既然提起这事,必然是觉得有必要同乔金粟说个清楚的。

“她兄嫂回来了,买卖亏得很,身边就带回来一个小儿子。大女儿说是嫁在涌城了,也不知是嫁是卖。”书砚往乔金粟身后多添了一个腰枕,把一碗参茶端给她,继续道:“昨日来铺子里闹,说刘管事这么大年岁了,还不成亲,是给他们刘家蒙羞。”

“这是想要彩礼钱填空子了?”乔金粟用手指撑着额角,道:“不打紧,刘管事摆得平。”

她当然摆得平,这把戏又不是第一遭了,而刘管事也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攥着扫把,粗手大脚只会傻笑的憨姑娘了。

乔金粟手下大管事有六个,正好三男三女,男管事都是张巷边手里留下来的,忠心醇厚最是要紧,女管事大多是跟在乔金粟身边磨砺出来的。

不过也有一个朱管事是张巷边看好的人才,只是他那时候已经体力不支,只是觉得这女子身上有锐气,没多想。

后来病中衰弱,只听乔金粟每日跟他说些买卖上的事,一日忽然听乔金粟说到自己提拔了一位朱管事。

张巷边眉头一动,忍不住的笑,笑过之后用苍老而粗糙的手摸了摸乔金粟的面颊,说:“虎父无犬女,咱们的眼光是一样的。”

看见乔金粟脸上显出这种温柔和怀念的神色,书砚知道她一定是在想爹娘了。

“姑娘,回屋里歇吧。”乔金粟这一日都坐着,猛地站起身来竟有些晕眩。

书砚连忙搀扶住她,乔金粟定了定神,道:“没事,我同爹一样,最不喜欢参茶那股滋味,你去取点薄荷梅子姜来。”

书砚见乔金粟只是一时的昏沉,这才松了手往小厨房去,走到门边摸摸坐在门槛上小丫鬟的黄毛,转脸对乔金粟道:“姑娘就爱冤枉参茶,明明就是久坐血脉不流通,芸儿那丫头就是嘴软,我不在,她喊不动您,叫您一坐就是三四个时辰,也该走动走动才是。”

芸儿这丫鬟年岁还很小,坐在门槛上,抱着灯笼直打盹。

乔金粟见她这模样可怜可爱,伸手提了芸儿的灯笼,叫婆子抱她睡去。

婆子把芸儿抱起来,道:“唉,头次投胎没投好,第二回 投胎算叫你投准了,我们家可是福窝。”

外院还有几个干杂活的小厮、护院,但内院就全是女子了。

乔金粟笑道:“归置归置,你也歇了吧。明儿早起还当班呢。”

“不打紧的,姑娘,您往湖边走啊?”见乔金粟走偏了,婆子忍不住问。

“自己家,还怕什么?你同书砚说一声,我吹吹风,散散心去。”

乔金粟不在意,这湖是宅门里的内湖,高高的院墙都圈住了,又进不得什么外人,没什么好担心的。

今日是十五,月色迷人,乔金粟躺在那片月光下,清风自在,真觉得心旷神怡,什么铜臭杂念都没有了。

身后脚步声传来,书砚微微抱怨,说乔金粟不该穿得这样单薄还来湖边吹风。

“满南苏春来早,夜风已经暖了。”乔金粟勾去腮边几缕青丝,笑道:“你既担心我受寒,不如烫壶酒来喝?”

毕竟不是什么书香世家的千金,没那么多的规矩,况且都是当家人了,哪还有什么桎梏。

书砚搁下梅子姜,又往小厨房去了。

乔金粟歪着身子往石块底下摸索,抓住一根细杆子抽了出来。

湖岸边一向不少玩乐的东西,藏在水草丛里的小舟,掩在树下石块边上的鱼竿,还有特意捡出来打水漂的一堆扁石头。

说起来这湖泊着实给她们一家带来了不少欢乐,爹娘身子不好那几年,远的地方也去不了,只泛舟湖上,岸边垂钓,也着实抚慰了他们病中残躯。

每年徐广玉忌日,下人们都会在岸边祭祀,这是张巷边的授意,今年也快到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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