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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节

 

崔述坐得笔直,双手扶膝,安静听着。

舒念耳听苏循疯狗一般叫骂,急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时间被拉得极长,一分一分,长得叫人害怕。或是许久,又或只是片刻,“轰”“轰”两声爆响——

血肉横飞。

舒念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作者有话说:

没死,没残,he,放心。明晚九点《旧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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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疾

◎永远这样,就好了。◎

他的世界里, 下起一片茫茫大雪,入目只有黑白二色,偶有活物经过,雪一般白的脸, 墨一般黑的眼, 一个一个又一个。生得一模一样, 分不出男女, 辨不清是谁, 面目模糊,模糊到了极处。

他唯觉厌倦, 镇日缩在棉被之中, 却仍是寒冷,从骨头缝里透出丝丝冰雪气, 只能瑟瑟蜷作一团,耳听“格格”撞击之声, 厌烦不已,却是源源不绝,形影不离。

他听得头疼欲裂, 拼命叫一声“别撞了”, 那声音瞬时消止。方才后知后觉——不是别的,是他齿关撞击的声音。

便拼死咬紧牙关。

往来的活物越来越多, 虽是面目不清,声音却嘈杂到了极处,止不住往耳里钻——

“伤口太大, 血流不止, 如何是好?”

“听闻缝合之法, 可冒险一试。”

身上棉被人骤然揭开, 他剧烈瑟缩,睁眼便看到他的亲哥哥握着匕首生生迫近,口中狞笑,“阿述,我的好弟弟,还哥哥脸来。”

他忍不住嘶声叫道,“我不要做你弟弟,走,走开,不要碰我!”

阮倾臣的脸几番变幻,又作了模糊的活物,却是聋了一般,听不清他一言半语,只往他欺近——

他奋力反抗,四肢俱被禁锢,便连头颅也被活物摁住,转动不得,他垂死挣扎,活物们分毫不退,龇牙咧嘴,露出漆黑稀烂的舌——

纵然一死,不受此辱。一念既生,无半分犹豫,往舌尖奋力咬下,口中一热,大量滚烫的液体充盈口腔,冰雪世界终于生出一点温度。

身上骤然一松,活物们消失无踪,惊叫声此起彼伏,杂沓的脚步声后,有一个人走近,双手捧住他面颊——

是温热的。

“阿述。”

他唯独识得这声音,便拼命睁开眼,仍是雪白的脸,墨色的眉,却有一对通红的眼,和鲜红娇艳的唇。

如一个漂泊的旅人终于看到家之所在,他止不住开始发抖,“念念。”

口中温热的液体汩汩而出,两个字含糊不清。

“别说话。”她双手捧住他面颊,抖了许多药粉在他流血的舌上,苦得钻心。

他难言委屈,越发抖个不住,忍着舌尖剧痛恳求,“别让他们割我。”

她仿佛隔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他在说什么,“不会的,放心。”

他固执道,“让他们走。”

她四顾一回,“你们方才做了什么?”

“就……”一个活物开口鼓噪,“大夫过来,吩咐给大人上药……”

说谎,它在说谎,它割他的脸,分明要割他的脸。他一手指着它,拼命想要爬起来,却被她牢牢抱住,紧绷的身体不由自主松驰下来——

安全了,他到家了。

……

舒念将昏死过去的人放回枕上,初一分离,崔述又剧烈发抖,口中喃喃,“还我。”两只手在虚空中胡乱抓握,“我的脸,还我。”

舒念见他抖得邪门,忙将棉被密密裹上,一直笼到尖削的下巴处,只留一点口鼻呼吸——

崔述挣了挣,手足抽搐般的剧烈震颤终于停下,鼻翼一鼓一鼓,昏然睡去。

舒念略松一口气,训斥侍人,“以后都不许随便碰触大人。”

一众侍人大眼瞪小眼——不碰触,怎么伺候?

舒念心烦意乱,摆手道,“都……出去,不听呼唤,不许进来。”想了想,入骨针封了昏睡穴,将沸水煮过的银针肠线拾掇妥当,缝合他面颊边上被阮倾臣剥开的皮肉。

崔述痛得不住瑟缩,却无法醒来,喉间格格作响,却说不出一个字,薄薄青色的眼皮下,眼珠震颤,冰凉的眼泪源源涌出。

舒念不敢看他,手上不停,快速缝合妥当,烈酒洗净,厚厚涂上一层浮雪膏。

裹完伤处,崔述满面俱是眼泪。舒念本待拔针,复又停住,仍由入骨针封穴,摸摸他冰冷的前额,“就这样,睡一会儿。”

崔述在她指下瑟缩,呼吸急促,间或有一二声粘腻的鼻音,啜泣一般——

如一只受伤归巢的小兽。

许铤进来,向舒念行礼。

舒念镇重回礼,“多亏许大人及时赶到,实不知该如何谢你。”

许铤避开,“不敢冒领功劳。”见舒念惊讶,“大人内功登峰造极,虽离苏秀极近,但苏秀爆体时,自有真气流转在外相护,两相撞击下短时昏晕。下官赶来,只来得及护送大人回来,不敢枉居功劳。”

舒念一滞,难道她想错了,崔述竟不是自毁?

“大人如何?”

舒念低头,“外伤已无大碍。内伤需等外伤痊愈,恢复意识,才有法子。至于——”至于心里的伤,只能靠他自己,谁也帮不上半分。

许铤居然听懂,谨慎道,“大人认不出身边人,听姑余小公子言,仿似六年前情状,应是旧病复发——”

亲兄养父勾结设陷,囚禁剥皮,恶毒诅咒,旧病复发有甚么稀奇?

万幸活着,活着便好。

舒念想了想,“阿述这样,非但经不起路途颠簸,亦无法入京接任,你可禀过太子?”

许铤四顾无人,小声回禀,“太子本在湖北查粮道事,昨日接讯,已秘密出发,亲来黄石探望。”

不论为了什么,当今监国太子对崔述之好,简直贴心贴肺,无可挑剔。

崔述在枕上摇头辗转,“别,别碰我……”似要挣扎,却被入骨针强行制住,动弹不得,只能源源落泪。

舒念俯身,连着被子将他抱紧,“别害怕,没有人,不会碰你。”

许铤极其识相退出去。

入骨针压制下,崔述昏睡一日。入夜时分,忽然发起高热,一个片时便烧得神志模糊,即便去了入骨针,亦无法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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