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吃晚饭了么?”他卷起一簇青丝,在指间搓磨着。
方柔只轻轻摇头。
“在等我?”萧翊明知这不可能是方柔真心所想,可他不死心,似乎非要听方柔亲口说出一些他不爱听的话那般。
方柔沉默了片刻,很坦诚:“也是,也不是。”
萧翊一怔,有些意外听到这个答案。
似乎没有那样糟糕,但也绝不是什么好话,他听后只是没那样心烦,可算不得愉快。
他知晓方柔想与他说话,这是好兆头,可他也能料想到,她想说的事只怕他不愿听。
方柔试探着动了动,察觉到萧翊并没有蛮横地阻挠她的动作,她便快速抽身坐正,生怕萧翊反悔那般。
她挪开了身子,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他一眼,他的视线却停留在那卷兵书上。
方柔便又朝后退了退,凝定神思,冲着站在屏风旁的春桃使了使眼色,她心领神会地去了传膳。
方柔这才细声道:“先吃饭吧,殿下。”
◎我与你的孩子◎
她的手腕被扣住了, 萧翊沉着脸望过来,不说话,表情已道尽一切。
方柔抿了抿唇:“阿翊,你忙了一天, 不饿么?”
萧翊蹙眉望着她, 方柔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任何波澜, 不存温柔,没有假意讨好, 仿佛两人就是搭伴吃个饭,能不说话最好沉默。
这是他最不想见到的局面。
无论方柔像先前那样与他争吵, 与他顶嘴。又或者哭着求饶, 有所请求, 这些都代表着她有情绪、有想法,而不是像如今,任何兴致也没有那般,只为了息事宁人,面上的平静,说些不痛不痒的话。
屏风外, 春桃领着人将晚膳传了进来, 逐一摆好, 小声通传。
方柔被他握着手腕,轻施力, 她的指尖划过他的手背,萧翊一怔,被她带下了软榻。
两人一同在桌前坐好, 萧翊心念一动。桌上都是他们之前在王府惯常吃的菜品, 萧翊喜欢吃本味, 吃鲜,方柔多少受他影响。
她面色沉静,拿了筷子给他布菜。
萧翊知道她心中有所请求,装出来的柔顺体贴,姿态亲昵,面上却冷若冰霜。他笃信,若他现在握住方柔的手,她定会失了这份沉着,霎时就暴露心底的不安。
可萧翊没有,他吵够了,吵累了,日思夜想的人回到身边,他要的不只是一个傀儡,他要方柔将这些日子里对待裴昭的柔情蜜意,全都转还到他身上。
他要叫她彻底忘了裴昭,他们二人的事情关上门好好解决,他不要方柔的眸子里还偷藏着别人的身影。
方柔忙完,又默默地夹了些素食到自己碗中,送进嘴里慢慢吃着。
冷冷清清的宫殿,安静对坐,没有一丝鲜活的生气。若这是萧翊所求,方柔只觉他疯得彻底。
萧翊终于忍不住:“阿柔,你看着我。”
方柔手一颤,筷子刚夹了块藕片,就这样跌进了碗里。她转了转眸子,悄悄抿嘴,萧翊看得真切,这是她觉得委屈却又强迫自己去接受时惯有的小动作。
她放下筷子,还是抬起了头,望着他的目光很沉静。
二人开始用饭时,春桃和阿妩都被叫退到殿外候着,此时大门紧闭,只有二人独处,方柔心如止水。
萧翊夹起一块虾仁,送到她面前。
她垂眸看了眼,心中泛起丝苦意,她已能肯定,那日在竹南小馆萧翊必然在场。
她与裴昭替彼此夹菜,完全发自本心喜爱,可她没料到萧翊竟计较这些……她深吸一口气,张嘴咬住虾仁,慢慢吃完。
萧翊的面色缓和了些,“说吧,别把事情闷在心里,闷出病来又该吃药,你又嫌药苦。”
方柔一怔,手慢慢扒紧桌沿,内心十分挣扎。
萧翊又给她夹了片脆藕,方柔顺从地吃下,他沉声:“你怪我从前不听你说话,现在给了机会,你自己不愿说,日后别倒打一耙。”
方柔终于道:“裴昭的事,可有转圜的余地?”
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心底的石块高高悬起,不知何时才能落下,只待萧翊作出反应。
她的十指紧张地用力,桌上的绸布都被她揪起了褶皱,萧翊看着碍眼。
席间陷入沉默,方柔不敢抬头看萧翊,生怕他转个话不让她继续说,一时心急了:“殿下,裴昭没有错,谋逆肯定是误会。他在云尉营带兵多年,从来没有想过要攀权附势,也不愿涉及党争。我很了解他,他绝对不是那种人……”
萧翊的筷子“啪”一声被按下了。
方柔旋即收了话,下意识抬头望向萧翊,神色紧张。
他脸色阴沉地看向方柔,“你有多了解他?抱过亲过?还是……”
“萧翊!”方柔制止他说下去。
她清楚萧翊没说出的侮辱之词,她被气得浑身发抖,瞪着他的眸子里满是屈辱和厌恶,“你以为人人都跟你那般么?”
他厉声:“我哪般?”
方柔恨道:“你只会强迫我,还觉得理所当然。”
静睦的氛围戛然而止,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撕破了虚伪到不堪一击的假象,在局者无人能全身而退。
萧翊心底憋着一阵怒意,他极不愿听方柔提起裴昭时那小心翼翼、温柔克制的语气,她为他辩护,他听着刺耳。
他沉息:“我强迫你什么了,你不是心甘情愿的么?”
方柔一怔,心底陡然滑过一丝愕然,这是她在丘城对裴昭表明心意的说辞,萧翊怎么会知晓?
她的心剧烈跳动着,紧张地望着萧翊,一时无言。
萧翊瞥了她一眼:“不用这样看着我,你的行踪我早已知晓,你想得到多早就有多早,你想得到多仔细就有多仔细。你是我的女人,阿柔,我在宿丘山对天地说过,这不是一句虚言。你以为你跑得了么?求到云尉营又如何,云尉大将军又如何,你还不是乖乖地回了京城。”
“你先招惹我的,身与心也早已属于我,你我已互明心意,没得反悔。我可以当裴昭这件事从未发生过,圣旨已传,我没有打算要他的命,是他自己做了选择。你不要贪得无厌,小心什么也得不到。”
方柔怒不可遏:“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你有错在先,反倒要惩罚我,要牵连我身边的人。我命不好我认,可裴昭与这件事情本无关系,你这样做,就不怕被天下唾弃?”
“放过你?”萧翊忽而站起身,一把拽过她的手腕,将她拉到屏风之后,“阿柔,你何时学会了扯谎骗人?昨夜在西辞院的软榻,你可不是这样说。”
他将她按着,“你若忘性大,我可以帮你回忆,直到你牢牢记在心里,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曾说过什么。”
方柔恐惧地抓着他的手臂,不住摇头,昨夜的折,磨历历在目,她浑身都是萧翊留下的痕,迹,哪怕上过药也只能疏解部分不适,她深知自己承受不住。
“萧翊,别让我恨你。”她挣,扎着,拼了狠劲要与他抗争。
他拿她当什么?心情好时和颜悦色,一旦气恼就成了掌中玩,物?
她想起太后与她说的话,重修旧好……
她害怕这样的日子,任何不情愿都抵不过萧翊他想要,他疯起来不管不顾,给她带来的痕迹也难以消散,叫她觉得羞耻。
萧翊望着她,动作不停,她不该提起裴昭,提起他心头最深的一根刺,拔到一半,又被狠狠地扎了进去,更疼、更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