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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英绞紧了手指,把他们这几天来的遭遇简单地告诉了贺思慕。贺思慕听完之后,轻声重复了一遍:“被困三日?”
沉英有些迷茫地点点头,道:“是啊……”
“他是哑巴了吗?三日都不知道喊我一声!”贺思慕一拳捶在旁边的假山盆景上,那假山立刻化为齑粉。
她转回头,沉英便看见了她鬼气弥漫的一双漆黑不见眼白的双目,她低下头去揉着额角,低声道:“他怎么样了?”
“那箭伤离三哥的心脉不过一寸,但请来的这位大夫是齐州最有名的神医,大夫说了这伤他或许可以医治,只是……只是……”沉英红了眼睛,他咬牙道:“只是,箭上有毒……大夫说道明日还没有解药,三哥便……毒入骨髓,无药可治。”
明日。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今日她兴之所至来看了一眼段胥,她以后再见的就是段胥的尸体。
贺思慕望向那个人来人往繁忙嘈杂的地方,沉默了一瞬便道:“伤他的人是谁?”
“丹支那边的军队,不知道具体是谁,让他们溜了。”
“知道了。”贺思慕简短利落地说:“你照顾好他,明日之内,我把解药拿回来。”
说完她便消失在黑暗之中,化为一阵青烟。
路达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休息的时候,门窗上突然传来异样的响动声,他刚一回头便被什么东西扼着喉咙提了起来,他艰难地挣扎着,看见房间正中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女子高挑苍白,一身红白相间的曲裾三重衣,华丽的银色步摇在发间摇曳,她睁着一双全然漆黑的眼睛冷淡地抬眸望着他。
“我打听了一下,射中段胥的那支箭上淬的毒,是你调製的。”贺思慕伸出手去,简单道:“把解药给我。”
“鬼王殿下居然亲临……果然是公私分明……”路达轻轻地笑着,他因为窒息而面色红紫,但仍然平静地说道:“我还听说……鬼王殿下在人世行事……向来是一物换一物。”
贺思慕向他走近两步,道:“你想要什么?”
路达抬起指指向贺思慕腰间发着幽幽蓝光的玉坠。
“鬼王灯。”
贺思慕的瞳孔骤然紧缩,路达被放到地面之上开始剧烈地咳嗽,鬼气浓郁地充斥了这个房间,昭示着鬼王的震怒。贺思慕冷笑着说道:“或许,你认识一个叫做晏柯的恶鬼?”
路达抚着胸口的手放下来,他看着贺思慕,并不说话。
贺思慕嘲讽道:“想不到丹支的大司祭,信奉苍神的大司祭,居然也会像他所不齿的父亲一样,投靠恶鬼。”
路达的面色有些苍白,不知道是因为刚刚被贺思慕扼住喉咙,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他平静说道:“我知道我所做是叛教,只要丹支能安好,所有罪罚我可一人承担。段胥借助了你无可匹敌的力量,他必须死,或者你失去力量。”
贺思慕偏过头看向路达,似乎觉得荒唐:“你觉得段胥能赢到现在,是因为我帮他?”
他若是真像路达说的那样善于寻求帮助,她也不至于站在这里。
路达只是说道:“鬼王殿下,毒药是我做的,全天下只有我知道解药。你可以做任何事,甚至把皇上绑来我也只会立刻自尽,没有鬼王灯我是不会把解药给你的。我虽不敌您,但是您也不能剖开我的脑子。”
清秀又清高的白袍司祭望着鬼王,房间内的烛火不安地跳动着,映照着贺思慕苍白的脸庞和眼里深沉的情绪,路达有些紧张地握紧了衣角。
片刻之后贺思慕淡淡笑起来,道:“路达,你根本看不懂战场,就不该牵涉到这里面。当然,你也不适合做司祭。你想用统一的信仰来维系这个异族统治分崩离析的国家,这种愿望本身也幼稚得可笑。”
她靠近路达,冰冷的手指戳在他的胸口上,寒意一直透到他的心底。
“路达,你这一生注定不合时宜,一事无成。而我……”她轻轻一笑,道:“虽然我和段胥有点情分,但怎么会为了他,把鬼王灯给你?你未免也太天真了。”
路达的眸光闪了闪,他仍然坚持道:“你只有一天,明天没有解药他就会死。”
“人都是会死的,今日或明日,又有什么区别?”贺思慕眼神轻蔑。
月上中天,齐州府城的喧闹逐渐平息。沉英守在段胥床边握着他的手,焦急又忐忑地给他擦着头上细密的汗珠。大夫刚刚给段胥处理过伤口又重新包扎了,此时段胥面色惨白,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眼珠在眼皮下飞快地转动,不安逐渐上升到顶点,他声音极其轻微地开口说话。
沉英俯下身去,便听见段胥用微弱的声音喊着——思慕……贺思慕……
沉英想,他娘死之前也是这样喊着他的名字的。
他忍了又忍,终究是没忍住哭了出来,他心里不断地祈求着,祈求他的亲人不要再离他而去。他以后练功再也不偷懒了,下一次危险来临之时,他要好好地保护三哥。
段胥微弱的呼声散入风中穿过无数山与河,落在了贺思慕的耳边。
“他在喊我。”
贺思慕此时已经离开了丹支,她在玉周城中,一片黑暗里唯有腰间的鬼王灯发出幽幽的蓝色光芒,她轻声说道,“这个时候终于知道喊我了。”
这是虚生山的山顶,或许是整个玉周城景色最好的地方,一边望去是玉周城城内如大雪覆盖的白色房屋,一边便能看见万家灯火的人间烟气,一半人间一半鬼域。她把她的父母合葬在一座坟墓中,葬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