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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他只是需要一个搪塞戚延的理由。

早在听到温夏失明的消息后,温斯立便已接上母亲一同赶赴回京。

而接下来的话,才是他这两日在途中谋划的重点。

“皇上可知燕国齐王?”

戚延对国事并不关心,原本是要捉个由头惩治一番温家人,此刻被温斯立牵着鼻子走,糟糕透顶,不耐地道:“一个没腿的瘸子而已。”

“齐王是身残不假,可皇上应知他乃燕国先帝最看重之子,原本皇位该由他继承,却因双腿突遭残疾而与皇位失之交臂。”

“这人不仅残疾,还患了羊癫疯,传言发病时都不似常人。”戚延不耐打断:“你提他是何意?”

“若是此人想篡夺皇位呢。”

戚延目光微凛。

温斯立道:“燕国庄氏一族乃强盛世族,连庄氏都愿倒戈新帝,拥立出一个身残的棋子,皇上何不也成全这份大计。”

温斯立漆黑双眸直视戚延,相信戚延会明白他所言。

龙椅上,骨节匀称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

戚延逐渐勾起薄唇,目视阶下刚毅挺拔的男子。

温斯立不卑不亢,像参天大树岿然屹立,也微垂眼帘避开帝王龙威,遵着君臣之礼。

可戚延多么清楚,温家没一个是好对付的。

死了一个温立璋,可还有温斯立,温斯行,温斯来。

他原本是要治温斯立一个武将擅离职守之大罪。

可此刻却丝毫没有治罪的理由。

这军情的确很诱人。

他与温斯立都知道,只要在燕帝发兵之际多打几处假仗,分了燕帝的心,便给了那残疾齐王一个篡位的机会。

只要那又残又疯的人当了皇帝,还不愁这燕国不好拿下么。

不过温斯立说了这么多,就差没直接把“你看我温家多行,敌国处处是都是我家的探子”摆在明处。

他戚延虽然懒得管朝政,但不代表他是个废人,到手的疆土都不拿。

长睫微垂,薄唇终是扯出淡笑,戚延慢斯条理整理袖摆:“啧,温将军能揽这么大的重任,届时要是让朕失望了,那可不是一个小罪名。”

温斯立躬身道:“多谢皇上信任。”

不待戚延吩咐,他已经退行着走向殿门,根本懒得与戚延多待。

“既然军情如此紧急,温将军不必逗留,即刻回朔关吧。”

温斯立闻声止步回头。

龙椅上冷隽的帝王慢慢悠悠揭开翡翠笼盖,轻拢宽袖握一支鎏金长柄铺网,正逗弄着里头的蛐蛐。

那是一盏极精美的八角雕绘提笼,奢靡到由整块翡翠原石打造,天然玉石最难得的阳绿与冰浓紫如鸳鸯交卧。

那原本是张太后为温夏寻来的翡翠原石,却被戚延抢了去。

谁都知道温夏痴爱翡翠,收藏的翡翠物件许许多多,却从来没有遇到过同一块原石上有阳绿与紫色,做梦都想要这样一只春带彩手镯。

她从小到大都爱极了翡翠,温家从来不觉得这是奢靡,可戚延说这奢靡,这不符合皇后端庄勤俭之德。

他收了温夏许许多多的玉宝。

那原石被戚延霸占去那天,温斯立远在边关,听自己人来信里说温夏哭得很是伤心。

温斯立淡淡敛眉再行一礼,转身落袖离去。

凤翊宫中气氛和乐。

母女重逢,温夏与许映如自是欢喜的。

温斯立刚一回来,温夏便紧张问道:“皇上可有为难哥哥,皇上同哥哥都说了什么?”

温斯立抿笑答着无事,回头示意随从。

“大哥此番为你寻到一块翡翠石,鉴玉师说取镯的地方无纹无裂,玉质冰润,是十分难得的好料子,还起莹光。除了镯子,旁的碎料也能做不少好东西。”

提到翡翠,温夏杏眼放光。

如果说见到母亲与哥哥的一些笑容可以装出来,安慰他们。那此刻她脸上的笑完全就是发自内心,清澈灿烂,明媚耀眼得感染周围人都跟着她开心起来。

“好润。”

温夏凭感觉捧到宫人呈上来的原石,指腹细细感受玉石开窗的地方。

她很是惊喜:“是什么颜色呀?”

“冰蓝,你瞧那开窗的地方很明显。”

刚答完,温斯立倏然脸色一变。

而温夏也是愣住,这才反应过来。

她看不见。

她露馅了。

许映如一瞬间便明白过来,眼中霎时涌起热泪,张了张唇,可终是说不出话来。

藏起慌乱,温夏忙说:“是呢,好漂亮的蓝色,这么看便明显多了。”对准轩窗,她假装认真注视,直夸这蓝色好看。

温斯立手掌紧握成拳,除了心疼便只能生这闷气,恨不得撕了戚延那混蛋。

母子俩都假装没有识破温夏的谎言。

而温夏也遮掩过去,重新聊起别的趣事,问温斯立:“初儿可还好?”

“如今去了病气很是茁壮,胖乎乎的,吃奶很乖。”

初儿是温斯立收养的半岁婴孩。

他与那婴儿颇有缘分,机缘巧合三回搭救。

温斯立不过二十有四,尚未婚配,但却深受父亲一腔爱国情怀感染,立誓今生不重儿女情长,只愿终生报效温家军。这孩子也算是他为温家培养的后嗣,虽未当过父亲,却深深铭记温立璋对他们的教导与爱护,将初儿视如己出。

温夏只在信中知晓这些,尚未见过这小侄儿:“真想抱抱我这个小侄儿,大哥多待几日,与我多说说初儿。”

温斯立敛下笑:“皇上命我即刻回北地。”

脸上笑容逐渐僵凝,温夏却无他法。

她明明是讨厌戚延的,可有时候却会矛盾地想,如果她是个得宠的皇后就好了,这样哥哥们就不会被戚延那么防备了。

“哥哥,今日你与娘都在,我们作张画吧。”温夏打起笑。

温斯立与许映如对视一眼,都很是无奈宠溺。

“夏夏还是这么爱入画。”

画师即刻被宣召入殿,他们就坐在正厅“克勤克俭”的匾额之下。

温夏忽然喊停:“换个位置吧。”

头顶这匾额是戚延有回抢了她一块珍爱的翡翠后,故意赐来讽刺她的。

温夏携母亲与哥哥换到了凤翊琉花紫檀屏邸前,容悦神欢。

送别温斯立时,温夏问起最关心的事:“大哥,有四哥哥的消息吗?”

温斯立眸光微凛,沉下漆黑双眼:“那年边关的战乱你也清楚,也许你四哥早就不在了。”

温夏黯然垂下长睫:“可我总觉得,四哥哥那么聪明,定还好好的,只是也许像当年那场旧病一样,不再记得我们了。”

温斯立未语。

“大哥,你多留意四哥哥的消息,不要放弃找他,一定要派人找他,好吗?”

温斯立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滚动喉结淡道声“嗯。”

温夏目送温斯立离开。

虽然看不清,可视线里那高大的身影越来越远,她还是舍不得地红了眼眶。

其实她的三个哥哥都不是父亲母亲的孩子。

他们皆是温立璋收养的孩子。

虽然不是亲生,可他们却胜似亲生,对父亲母亲极是孝顺,待她也非常疼护。

尤其是四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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