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上, 眸底尽显愕色。
好在大宅庭之上的气氛沸腾如注,众声杂沓纷扬,在这个酒香浓韫的夜色里,掀起了惊涛般的涟漪, 目下竟一时无人觉察到在场这四人的异状。
却说?温廷舜扮演的这位秋笙娘子, 如雪般柔腻的一张脸盘儿上,五官的廓影疏旷幽邃,云髻峨峨, 修眉连娟,身?淡披着一席薄罗水裾, 轻曳着曳地的雾绡,每行一步,那耳悬的一对明珠瑶碧耳珰,随着雾绡而轻奏出婉转的乐音。
温廷安知晓温廷舜反串成了娇羞的芳华女子,七日?前?也在九斋里见识过?一回,但那一回,姑且只是觉得温廷舜的五官可?塑性极好,扮什么便是什么,男扮女装时,她?庶几是认不出他的男相了,若是不熟稔得他的话,等闲便是觉得这是贵门闺闱里豢养的大家闺秀。
她?无论如何都没料到,温廷舜除了扮女相逼真,就连女子的神态、仪姿与?容止亦是能摹仿到了奥妙与?精髓,这已然?不是以假乱真的地步,而是登峰造极了。
这也勿怪温廷舜能瞒天过?海,一举瞒住了世人的眼睛,让常娘信服,或是让宋仁训那些纨绔子弟春心萌动。
纵然?温廷她?身?为女子,在这秋笙时不时的秋波暗度之下,她?的心弦,亦是难免要无可?自抑地颤动分毫。
温廷舜在圆台之上缓步而前?行,精致柔婉的眉眸从外?端,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常娘吩咐椿槿呈上了那一坛酿制好的武陵玉露,椿槿恭顺地伸出双掌,将酒坛递呈给了他。
他含笑接过?,他的动作端的是纤柔楚楚,俯眸低眉的模样,一径地入了画来,丝毫没有矫揉造作的摹仿之感,仿佛这矜贵的教养,是浑然?天成地錾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他不需要多费什么心思,甚至不消去?学些什么,他一颦一笑,俱能将这些御人之术与?闺阁教养,信手拈来。
秋笙出场之时,常娘正?立于二楼的水榭双栊门之下,静静地观摩着大宅庭内的一举一动,同时也掌饬着整一座竞价会的秩序。同时,她?也窃自在思忖夜袭李账房与?小厮的那个贼人目的何在,但目下,这台上台下气氛正?酣,氛围行云流水,一切都未出岔子。
常娘手执一柄缣素菱纹团扇,半张面容遮掩在了晦暗的光影里,瞅见这东西?两帘的人气都沸炽了起来,她?遂是朝秋笙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可?以继续下一步动作了,秋笙旋即悟过?了意,即刻不动声色地动了动眸梢。
温廷舜将此一坛武陵玉露,轻轻搁放在乌柏木嵌云立榻之上,立榻之上铺设着柔软纤润的一层云香纱,借着柔黄的灯色掩照之下,香纱佐乌柏,玉露衬绝色,场景煞是养眼。
温廷舜对着东西?两帘攒动的缙绅们?略行一礼,姿影嫋嫋,他压着眸底的一抹恹色,垂着眉眸,秾纤的鸦睫完美遮掩住了思绪,淡笑道——
“诸位官爷今夜能来捧秋笙的场子,秋笙惶恐,且不胜感激,秋笙今夜不为旁的,只因常娘子酿造了一坛好酒,老爷们?想必也熟知一二,此酒的水,乃系兖州的春水泊,所酿曲用的米粮俱出自蜀地,而酒匠自当是呈中第一的常娘,因此酒稀贵,今日?仅酿制了一坛,若是独衷此酒的老爷,可?以竞价了,低价是老规矩,一百两。”
温廷安拎着纹壶,娴熟地游弋于西?帘宾客之间,她?没去?观察秋笙,但一听那一口吴侬软语的苏州话,她?心中有些惊艳。
黄归衷在三国之语这一门课上,除了教授他们?女真语、蒙古语、晋语,且还教授了他们?讲地方的方言,黄归衷是翰林院的大学士,年轻的时候周游大邺,对南方一些府州的方言很有研究,得暇之时也教过?他们?一些南人擅讲的汉话,诸如苏州白、扬州白。
此番,温廷舜一开腔,说?得便是极为柔腔软调的扬州白,他这一番话说?得格外?熟稔,话辞缠绵靡丽,但又尾调掺杂着中原官话的影子在,这就给一众宾客们?制造了一种?错觉,这位秋笙是出身?于扬州,地道的扬州人士,来了洛阳之后才学会说?中原话,是以,她?说?中原话的时候,会裹捎着一腔酥入骨魄的扬州口音。
温廷安狭了狭眸心,一时有些忍俊不禁,温廷舜这厮不论是造相,亦或是谈吐,堪称无懈可?击,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到他身?上去?。
她?扫了东帘一眼,宋仁训和那一伙纨绔子弟,视线至始至终都缠在了秋笙身?上,眼神被勾去?了,三魂七魄亦是跟着丢了。
若是有朝一日?,这些人都知晓秋笙娘子的真实身?份,那面上的神态,应当是格外?得精彩绝伦罢。
不得不谈,朱常懿让温廷舜反串,自有这般深广的用意在。
宋仁训那一帮轻佻不羁的缙绅,不再缠着苏子衿不放,这让苏子衿如蒙大赦一般,他拎紧了纹壶,快步行至了主廊尽头,借着斟酒的空隙,同温廷安会合,沉着嗓子低声问道:“方才那位秋笙娘子,莫非真的是温廷舜?”
因是过?于骇愕,苏子衿连惯有的称谓都忘了讲上,他也不禁在想,同样都是反串,为何她?与?温廷舜的反差,竟有这般霄壤之别。
崔元昭的惊讶一丝也不比苏子衿少,她?初见秋笙的时候,简直是不敢认的,还以为是哪家秦楼楚馆的花魁,但再仔细观摩之下,才看清楚那一张脸,不恰是七日?前?,朱常懿替温廷舜易容后的脸吗?
她?不是没见识过?温廷舜易容后的样子,但此般精心修饰起来,让她?同为女子,竟是自惭形秽起来。
温廷舜是一个男儿郎,男扮女装起来,居然?比女子还要淑美端丽,这还要天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