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这正是他去年今日约她出门游街递的花笺,她还记得。
席嬷嬷挪动身子挡住许襄君目光,拍她肩头:“用膳,一大早捻什么酸词。今晚是宫中上元夜宴,你第一次见阖宫诸妃,还不早早做准备。”
白衡添了碗参莲粥放她手边。
许襄君准备冲着黎至扬声,叫他服侍早膳。
席嬷嬷知晓意图,先她一步向众人吩咐:“我们小姐信佛,你们一会儿去内务府请座佛龛回来,再收捡个偏远清寂的小间,日夜着人诚心供奉着。”
见许襄君凝眉,席嬷嬷继续道:“你们当中可有字迹秀丽之人?以后杂事不用作,只需每日替小姐抄写些经书即可。”
知晓嬷嬷意思,许襄君满意地含口粥,欣喜自胜。
白衡屈身自荐:“娘娘,奴才识字,练了五年。”
许襄君不紧不慢:“你日夜供奉去了上辰宫谁打理,人你一会儿从他们其中择选,你就不必去了。”
许襄君亲自盛一碗粥端给席嬷嬷:“嬷嬷坐下陪我吃一餐吧,以后许是没机会了。”
这话引起黎至抬眸。
就连与他们并不相熟的白衡也嗅到些东西,目光轻轻放许襄君身上。
席嬷嬷福身,推脱:“娘娘,这不合规矩。”
许襄君咧嘴,指尖搅动汤匙,细细吹粥:“规矩?什么规矩?我认定的便是规矩。嬷嬷,我低过的头还不够多么。”
她将粥放置身旁,特意起身拖了张高凳并排放好。
携过席嬷嬷手,言辞恳切:“坐下吧,你一手将我带大,同坐而食算什么。”
席嬷嬷硬不过,只好随她一道落座,许襄君如哄孩子般奉上粥,为嬷嬷添布小菜,偶尔提及几句过往。
往昔旧景浮上心头,黎至隔着当下桎梏规矩入了神,目不转睛盯着她。
她依旧明媚娴静、活泼可爱,是上京顶好的家阁闺秀。
早膳用过,白衡带人去请佛。
席嬷嬷递上一叠各宫名帖,还夹杂一份颇厚的礼单,然后去准备今晚宫宴要用的衣裙。
许襄君伸手取了礼单来看,由夏明勤与皇后带头,送礼简略一数有上百号人,阵仗颇大。
礼单内容细细一瞧她便笑起来,忍俊不禁招手:“黎至,你快来帮我看看。”
她缩在暖塌上,惯性叫完黎至后摆放两只盏子。
黎至走近先一步接过她手上壶把,反给许襄君斟起茶,旋开茶沫。
动作流畅随意,是他的老作派。
许襄君撑着下颚把礼单摆开在他眼皮下,嫣然笑说:“你瞧你瞧,她们送的礼是不是很有趣。”
黎至松眼垂眸,一扫过罢将手上茶碗递出去,“用茶。”再才回答,“嗯,有趣。今晚你且要小心秦贵妃、丽妃、敏昭容,还有李婕妤。”
许襄君‘唔’声,端起盏子润口嗓,“秦贵妃乃陛下青梅竹马,素与皇后不睦,今夜她必然拿我曾是皇后子媳的事作筏子叫皇后下不来台。”
“丽妃礼单里出现一套缂丝软垫,无端邀请我与她同坐,不是拉拢便是将我作刀,就看朝谁身上使。”
“敏昭容看似小心翼翼的没做出些什么,同级礼数都差不多,她偏比她三品多送出了半品。每人送礼多少均是关系亲厚或分辨清利弊,我又不认识她,这多出半品的礼可就不好接。”
“可李婕妤 ”她伸出脖子复看一遍礼单,几件并不出挑又无特色的礼品,许襄君满是疑窦问,“她的礼单可有问题?我怎得没瞧出来。”
指尖去钩缠黎至衣袖。
黎至垂眸:“嗯,这才是你以后该着重防备的人。”
许襄君仰起脖子不解,黎至见她粉腮红润,秀眸惺忪,视线偏移点不敢直视。
“她送了你一块黄玉,这个符合礼制,但其深意便不符合你们关系了。”
“李家祖宅在阳羡,那里不产黄玉,却是全国黄玉交易最热闹的地方。因为那里黄玉如同我们以血盟誓一样,意义非凡。”
“你与她并不相识,这礼太重,必然是有所求。你莫像往日那般心善,听三两句故事就依了人做些什么。”
“她爹官位不高,前朝后宫皆无依靠,她还谁也不沾,这样中立之人能没有子嗣爬上婕妤之位必不简单。”
“今晚见着避开些,无论是讨巧还是相冲,都莫要与她交锋。”
许襄君又轻轻‘唔’了声,指腹无所忌惮伸进他袖口里:“我当真没瞧出问题,啧。”
她手往前一摸,黎至腕子到小臂都是凉的。
许襄君跪坐起,人往前握紧他嶙峋骨节:“怎得这样冷,你身体不是还有半个月才能做工吗,今日这是干什么了。”
方才严肃话题全然抛诸脑后,什么也没黎至重要。
黎至下意识后退,想起昨晚,他钉在原处未动,任由许襄君掀开他衣裳,两手捧着揉搓。
指腹轻软,蹭擦出得温热灼人。
目光远投出去,隔着一道门帘,便是他们的生死关。
“席嬷嬷是要出宫?那以后宫里就无人贴身照看你了。”黎至抿紧唇,语下几分冷静变得急了些。
见他不闪躲,许襄君拉扯他坐下:“嬷嬷明日出宫,我们不能连累她,她辛苦这些年该养老了。”
与黎至挤一块。
这话也对,黎至思忖了下:“奴才家虽被抄了,但曾以你的名义购了几处庄子,还有一些你名下的存银,这些不属黎家所以都还在。”
他刚想抽开右臂,但被许襄君握着他又不忍抽走。
改换左臂慢吞吞从脖子牵出根红绳,一块不忍直视的木牌拽出来,上面歪七扭八刻了个不清不楚的‘至’,字上还有一处深褐色脏了的痕迹。
“用这个去临天街丰源钱庄能将契跟银钱兑出来,算奴才为嬷嬷添的养老金,酬谢她将你照顾得这般好。”
黎至将木牌递给她,又踟蹰下问:“用完能将这个放到钱庄,容奴才日后出宫去拿吗?”
许襄君指腹勾着红绳,将木牌放到眼前打量,莞尔:“你居然还留着,这都多少年了。而且你拿这么丑的东西作印信,丰源钱庄那些小厮没笑话你么。”她微微惊愕。
指腹绕紧红绳,许襄君将木牌扣在掌心:“当年你来我家找祖父求题,那几日我就是作木雕兴头上随手给你刻的而已,你居然没丢。”
黎至卷下袖子,怕有人误闯不好解释。
“你都刻破了手,奴才再说它丑岂不是我没良心。奴才一直贴身收着,不然早没了,也因无人知晓它价值,所以奴才能一直留下它。”
了了几句便是黎至这几月的全部遭遇。
许襄君指甲用力,木牌后的指腹掐了一道深痕,她无碍似地轻笑,绕开话头:“啧啧,好大一笔财,那些人当真瞎眼。”
黎至默默‘嗯’了声,按着规矩他起身站到许襄君身前,不敢一直坐在不属于他的位置上。
许襄君瞧眼没多说什么,只是恶狠狠瞪了眼棉帘。
许襄君将木牌反复端详,掐眉:“你又无官职,也不做生意,怎有钱购买庄子跟存银的?”
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一条,她含笑,“黎伯伯知道你用家里银子给我添置东西吗?怎没打死你这败家东西。”
她本以为黎至会说他是家中独子,这些早晚会是他的,没想到黎至开口。
“奴才早在两年前便替人写文章、作赋,偶尔还会给些人家出谋划策,解决家宅或朝堂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