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想?来湛君与卫雪岚相?识尚不满一年,可前有相?知之情,后有扶持相?伴之义?,又是姑嫂之分,万万不能割舍的。
往事历历在?目,湛君目光倏地坚定?。
“救我阿嫂!孩子不要了!不要了……快救我阿嫂!”
她当然心疼未出世的侄儿?,除了这一个,她也再不会有侄儿?了,可他还?未生下来,还?算不得个人,而且本来也生不下来,卫雪岚却不一样,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只当这孩子没有福分,与她们的缘分也太浅。
可这样的事,哪里是几?句话便能释怀的?
湛君止不住地哭,像是什?么人用什?么东西把她的心硬狠狠地剜下了一块。
“不……不要!”
垂死中?的卫雪岚回攥住湛君的手,两个人对望,都看?见了对方?的眼泪。
“要孩子……他八个月了,可以活……”
卫雪岚力气突然大了起来,几?乎将湛君攥疼了,瞳仁也清亮了些,她往大门?看?去,微微起了身。
她引颈而望的意图太过于明显,湛君跟着她看?过去,见到了正?从门?口进?来的元衍。
元衍到了近前,卫雪岚哆哆嗦嗦地开口,“二、二郎,请你、请你剖开我的肚子,把孩子取出来,他已经八个月了,能活的,求、求求你……”气若游丝。
元衍不发一言,只是给她看?手中?的短刀。
卫雪岚便露出一个欣慰的笑。
“阿嫂你在?说什?么?”湛君难以置信,瞪大了一双空洞的眼,忽然大喊大叫起来,“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又看?元衍,还?有他手里的刀,惊恐万分,怒喝道:“你滚!你快滚啊!”不知不觉又是泪流满面。
“阿澈,阿澈!”
已然是恳求。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答应我,千万顾好鲤儿?,天地偌大,他只有你一个亲人可以依傍,你带着他,好好活,无论如何也……”
她还?有话要说,可说不出来了,只急喘着,已然油尽灯枯。
撑着最后一口气看?向元衍,催促道:“快、快啊!”
气喘不止,已是只有出的没有进?的了。
元衍拔出刀,往床榻靠近了一步,仍旧面无表情。
湛君看?他像看?恶鬼,张开双臂挡在?卫雪岚身前,又飞快去看?左右旁的人,哭着哀求:“你们快救我阿嫂啊!”
“拉开她。”
立刻两个人上前,一左一右拉着,将湛君架离了床榻。
“放开我,快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啊!”
湛君哭喊着,挣手踢脚,可是被死死制着。
烛光下卫雪岚汗湿的脸庞上有温柔的笑,她对元衍说:“多谢。”轻的几?乎听不到。
“我也要谢你。”
说罢,他提起刀。
元衍的刀很快,他的手也很稳,只一下,湛君看?见血泼出来。
她忽然想?起六个月前的那一天,觉得眼前的一切似曾相?识,也是这样多的血,流不尽似的……
忽然哭也哭不出来。
婴儿?的啼哭只有一声,微弱的如同他母亲的生命。
“是位小郎君呢。”
一阵手忙脚乱。
湛君手脚颓着,竟然无悲无喜。
卫雪岚还?未死。
她怒睁着眼睛,双手攥着身下的褥子,手背青筋坟起。
孩子被很快包好,产婆抱着过来,挨近了卫雪岚。
这会儿?他已经能够很连续地哭,但声音还?是小小的。
使女捧着卫雪岚的脸,稍稍侧过去一些。
产婆抱着孩子,又往前送了一点。
卫雪岚脸上有奇异的平静,她用力,母子两个额头相?贴。
忽地她头颈一软,头后仰去,自此无声无息了,这时两颗眼泪才自她颊上滚滚而落。
使女中?易动情的,此时已悄然哭了起来,便是几?个饱经世事的产婆也免不得眼眶鼻头俱酸涩。
小孩子还?只是细细地哭。
“啊!”一声痛苦的嘶吼,湛君竟有了万钧之力,甩开了两个押她的使女,旋风一样跑了出去。
元衍尚在?怅怀,观此变故,大吃一惊,提步追去,只见满园枯木,月挂横柯,翠羽几?声啾嘈。
出梅苑见一队带甲巡逻的护卫,见着元衍,纷纷停驻。
对望片刻,有人伸手指了个方?位。
元衍慌忙去追。
路上又碰见元泽。
元泽见着他就瞪大了眼,盯着他腹部瞧。
元衍低头一看?,见腰腹处洇出了好大片的血。
伤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裂开的,竟也没觉到疼。
“二兄怎么不好好养伤乱跑!伤口裂的多了,就不好长了!”
还?不知道这是今天第二回 裂开,否则就哭出来了。
元衍此刻无暇他顾,对元泽道:“幼猊你来的正?好,快助我找人!”
“找谁?不论谁,我去找,二兄快去裹伤,先去我那里。”
到底也没能裹上伤。
人是元泽先找到的,在?池塘边的石头底下。
她窝在?那里哭。
元泽几?次欲上前,又都退回来,攥了攥手,没发出一点声响,去找他二兄过来。
元衍过去的时候,元泽就在?茶花底下站着,远远地瞧。
湛君还?在?哭,只是没有了眼泪,也没有了哭声,只是在?哭。
元衍在?她身前蹲下,看?了眼粼粼的水面,心里生出庆幸来。
他对湛君说:“你侄儿?在?哭,你不去看?看?他么?”
“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些?我非承接大任之人,天为何要降这些灾祸与我?”她一副迷茫神色,问?罢,抿起嘴又哭起来,哭声有了,眼泪亦有。
元衍不回答她,只是说:“怎么这么多眼泪?”抬手想?给她擦。
湛君甩开他的手,猛地推他肩膀,恶狠狠地,他两只胳膊向后撑着才没倒下。
“都是你!你是拖我进?深渊的恶鬼,我这辈子被你毁了!”
湛君又生起病来。
病得很重, 躺在榻上意识混沌,眼睛闭着也一直有眼泪流出来。
她好像忘记了自己在哪里,也忘掉了那些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可怕的事情?。
有人拿湿帕子给她擦脸的时候, 她用沙哑的声音问:“英娘,先生什么时候回来?”说完她哭起来, 好像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我都快死了, 他怎么还?不回来?”
英娘却不回答她。
在“英娘”长久的沉默中,她恍惚是意识到些什么,突然停止了哭泣,而后很长时间没有再动弹一下。
二月里已经是春天了, 草长莺飞, 生机勃勃。
杏花开的时候,湛君终于养好了病, 女医诊罢脉, 告诉她自明日起便不必再吃药了, 又略叮嘱了几?句话?, 女医请退, 湛君浅笑着同她道谢, 唤来渔歌代为相送。
渔歌送罢人,再入内室时, 因见湛君靠坐在凭几?上, 一副失神模样, 便将脚步放的更轻了些,无声在她身侧停立, 恭敬垂首。
“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声音突兀响起,渔歌讶然抬头。
见眼前人正?蹙眉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