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啊!”湛君愣了一会儿,整个清醒过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候,她小小地?惊呼了一声?,看着很是仓惶无措,“我没有!我、我不是!”
元衍盯着她,看她很委屈地?低下?了头,“……真的?不是……”
“好,知道你不是。”元衍放轻了声?音,“先收拾,要是真的?困,马车上再补眠,好不好?”
元衍当真很忙, 他急于回到淳宁,太多事等他。
自淳宁至兰溪七百里,驾马只需两天, 可妇人孩童骑不了马,所以哪怕归心似箭, 路也得慢着走,求个平稳舒适。
马车不快, 驿道也宽阔平整,可车上的人还是觉着困苦。
湛君本不是个柔弱人,可这几年身体大不如前,不能算康健, 是以走了才不过一天, 小孩子都还没感到累,她却已深觉疲惫难支。
硬撑虽能保全颜面, 可终究伤身, 并不怎么合算, 于是第二?日午膳时候, 湛君去?找元衍讨情, 想叫再?慢一些。
说辞是早就斟酌好的, 湛君自觉入情入理,结果?到了跟前, 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元衍在?马鞍上奋笔疾书, 眉头紧锁, 唇也抿着。
湛君看他许久,未见他有片刻喘息。
他确实讲过他很忙的。
站了一会儿后, 湛君悄无声息地走了。
不过元衍最终还是知道了,他才撂笔, 下属就上前禀报,道夫人早前来过。
元衍顾不得吃早已冷掉的饭食,阔步朝马车走去?。
元凌和鲤儿坐在?马车前的空地上用饭,每个人面前都搁着一碗饭,另有鱼羹同菜蔬。鲤儿几样饭食均已吃了大半,元凌碗里的白米只是缺了小小一角,菜蔬也不过略有翻动迹象,此刻他正撑着脸拿勺子在?鱼羹里搅,一副意?兴索然之态。
鲤儿先看见元衍,急忙搁下筷子站起来叫姑父,元凌只抬了下眼皮。
元衍对鲤儿笑?了笑?,随意?说了几句话,问他:“姑母呢?怎么不见她??”
鲤儿张口欲答,元凌抢先一步:“母亲说困,去?了车上睡。”
鲤儿添补道:“姑姑许是夜里没睡好,瞧着是真的有些乏累,饭食也没怎么用。”
元凌这时候又道:“谁要吃这么无味的东西?”
元衍早就想发作他,于是道:“这荒郊野外?,自然比不得家里,可谁叫你跑出来呢?你若再?纵着你那骄奢性子,少不了苦吃。”
元凌如今是有靠山的人,当即叫道:“你好凶我要告诉母亲!”
元衍嗤笑?一声,转头看向一旁乖巧的鲤儿,深意?不言而喻。
元凌真的气到,狠狠丢了手里勺子,瞪罢他的父亲,又拿一双幽幽的眼去?看表兄,最后又抿着唇重新?捏住了勺子,舀了小口鱼羹慢慢地吃,满脸苦大仇深。
元衍见状也就不再?管他,只对鲤儿道:“我去?瞧瞧姑母。”
鲤儿点了点头。
元衍脚步很轻,缓缓掀起帘帷。
湛君果?然在?睡,身子蜷着,眉眼含愁,看得出梦里也不怎么舒适得样子。
元衍又徐徐将帘帷放下。
湛君是自己醒的,见马车还停着,以为自己不过只短暂地睡了一小会儿。
外?面有小孩子的笑?声,湛君还听见了雁鸣,远去?了。
心情忽然很好,这种时候湛君就很想见到两个孩子。
从马车里探出身,湛君惊讶地发现日光竟已变作耀眼的金黄,眼前密林渗着跳跃的光像挂着金的铃铛。
一时有些愣怔。
鲤儿正对着马车,瞧见湛君,大笑?着叫了一声姑姑,元凌立时回了头,也是笑?着的,光照在?他半边脸上,明晃晃的。
湛君笑?着下了马车,两个孩子都朝她?扑了过去?。
鲤儿刻意?落在?后面,等湛君给元凌擦完了汗他才笑?着上前,抬起脸叫姑姑也给他擦。
元凌攥着湛君空闲的那只手,一直摇,“母亲睡那么久……”
湛君摸了下他潮湿的脸,笑?道:“不是玩得很开心吗?都同表兄玩了什?么?”
元凌还没说话,鲤儿忽然跑开了,湛君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追着他看去?。
鲤儿从一棵树下抱起了大把花束的花束,又飞快跑回来,举高?了捧给了湛君:“我和弟弟一起摘的,走了很远的路呢!”
五月里山花开得烂漫,多是些不知名字的野花,匝在?一起,颜色纷乱,乱得美。
湛君抱着花坐着,低头细细地嗅,两手边都坐着小孩子。
元凌指着一朵缃色花,对湛君道:“这个是我看见的,长在?峭壁上,一抬头就看见了,只有我看见了。”
“这么厉害?”湛君故意?装作很吃惊的样子。
元凌矜持地点了点头。
“那阿凌是怎么摘到的?峭壁上,听起来很有危险,有没有伤到?”
元凌不说话了。
鲤儿笑?道:“弟弟没有受伤,姑父有叫人跟着我们的,这花就是那个人摘的,他真的好厉害,像会飞一样。”说到最后已然是惊叹了。
“便是真的会飞,那也没有我的阿凌厉害,这花这样美,只有我的阿凌看见了。”
元凌又有了笑?模样。
鲤儿也点头,“是的,这里好多都是弟弟摘的。”
湛君问鲤儿,“怎么没赶路?是出了什?么事么?”
鲤儿摇头,“不知道,用食的时候,姑父来这边,看完姑姑就告诉我们说今天就先在?这里,又叫我和弟弟两个人去?别处玩,免得扰到姑姑,所以我和弟弟就到林子里去?了。”
湛君咬起了唇。
元凌忽然从花束里抽出一朵鲜红色团花来,折去?大半的茎,戳进了湛君的发里。
湛君猛地回了神。
元凌离远了一些看了,觉着很满意?,然后又挑了好几枝花出来,寻地方全插到了湛君头上,竟颇有些重量。
元凌还在?花束里挑拣。
湛君想起他方才抽去?的那些花,很觉得不妙,强笑?道:“怎么?是要母亲扮山鬼吗?”
“山鬼是什?么?”元凌抬起头问,又笑?:“母亲真美!”
湛君看不到自己头顶,微蹙了眉,道:“阿凌你好像不是很会配色……”又看鲤儿,“余下这些也太细碎,叫表兄去?另再?摘些好的来?”
鲤儿明白了姑姑的意?思,立刻站起来道:“我这就去?!”
元凌起先还不觉着有什?么,直到鲤儿回来,怀里抱着大把白花。
真的全是白花,至多有几枝是鹅黄蕊。
元凌想起湛君同鲤儿对视的那一眼,这么心灵相通的两个人。
而他被嫌不懂母亲的心。
他知道此刻他心头的感觉是妒忌,而向来都只是旁人妒忌他,更?叫人气愤难当。
到底只是个小孩子,又一向被娇纵,从来不必委屈自己遮掩情绪,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砸,还要狠狠踩一脚才算罢休,然后愤愤转过身怒气冲冲地跑走了。
“弟弟怎么了?”
“是我的错,鲤儿先在?这里。”湛君慌忙站起来,也顾不得头上的花花绿绿,提着裙裾飞快追过去?。
元凌闷着头走,忽然就被人扯住了手,回头正要骂,听见声音道:“怎么生气了呀?”
说话的人很有些小心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