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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节

 

门口站着?那小小的人。

他慢慢慢慢走近了。

走到他母亲的身?边,他说:“母亲,我不要走,父亲的东西本来就?是要留给我,是我的东西,我想要,我不要走。”

方艾痛哭着?将孙儿搂进怀中。她抱的是孙儿,哭的却是儿子。她幻想儿子就?在她的眼前,活着?的,完好的,她的儿子。

湛君则是在心里惊叹。

他只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说那些话的时语气和神情竟然那样坚定,她甚至还从中听?出?了隐忍的仇恨。她看着?他,完全?找不见?那个爱摇着?她的手同她撒娇的小孩子的影子。

她不免想起她见?到他的第二面?。

他在一个将死之人的手臂下,看她时似乎她是与他有着?生死之仇的敌人。

那时她就?感到同样的心惊。

只是后来她忘记了。

她不免又一次想,

“原来他真是半点都不像我。”

颈上忽然有冰凉的触感,她愕然回头,看见?鲤儿。

鲤儿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后。

看起来他是想说话,但是他努力地咬住了嘴唇,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站着?。

元凌不肯走,湛君不能抛下他,她得同他一样留下。

她的恳请成了一场空。

但是为了元凌她心甘情愿,她没有半分?的怨怼。

她是要对元凌负责的,她们不能分?开。

只是她无法忘怀元凌说那些话时的样子,她不可抑制地去想,一直想。

直到深夜严行走上了她住处的台阶。

严行的求见使湛君感到非常的莫名。

她们并不是能够私下见面的交情, 何况又是深夜。

她并不想见。

可是严行十分坚定,他讲他一定要见到人,要渔歌再通报, 而且他并不愿意讲明自己到底为何而来,只是很坚定地要见到人。

湛君更觉异常, 思虑再三,她最终同意了严行的请见。

两个人隔着屏风说话。

湛君先开口, “十二郎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严行立即回:“万分紧急。”

湛君很是诧异,她能同什么万分紧急的事牵扯上关系呢?

严行道:“我听闻夫人有归隐之意?”

这?倒并没?有什么好隐瞒,湛君很爽快地?认下。

“我确有此意,不过……”

“夫人万不可作此想!”

严行的声音陡地?炸起, 旁人很难再出声。

湛君在屏风后按住了她的胸口。

严行也察觉到他过于?激越的态度并不妥当, 于?是他更加靠近了屏风,同时竭力压低了嗓音。

“夫人绝不可出咸安, 元府也是不能出的, 否则便是羊落虎口……夫人可以陪伴为名前?去与郡公夫人同住, 如此才可保鹓雏无忧……”

湛君的喉咙忽地?很干, 她感受到吞咽的艰难。

“……十二郎此言何意?”

严行已然站了起来, 是辞行的架势。

他朝屏风行礼, 轻声道:“夫人千万三思。”除此之外再无他话。

严行已经离去,但?他带给湛君的震惊却还?远不到消散的时候。

什么意思呢?他讲那么一番话, 到底是为什么?

湛君暂时还?想不明白。

但?是牵扯到元凌。

湛君的心发急而且发紧。

她想撑着凭几站起来。站起来, 去找元凌。

然而腿脚是软的, 几次尝试也全都?不能够。

渔歌搀起了她。

她终于?站了起来,喊元凌, 声音很有些虚。

渔歌提醒她,“小郎君在夫人处呀, 少夫人难道忘了?”

是了,元凌在他祖母那里。他祖母不叫他离开。

那可怜的老妇人唯恐被人夺走孙儿,如今已是草木皆兵,她对湛君尤其的防范,湛君后来甚至是被她喊人赶出去的。

湛君又要找鲤儿,此刻她必须要有人在身边,可旋即又想到,鲤儿被她留在了方艾那里,她要鲤儿帮她照应元凌。

两个孩子,没?有一个在她身边。她是孤零零的一个。

湛君真切地?感受到了孤独,痛苦也随之而来。

她的人生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

她是真的觉得丧气了。

严行的话又使她恐惧。

如果?元衍不是死于?外敌之手而是……

她该怎么办呢?

所有她能够依靠的人,全都?已经不在,她又要做旁人的依靠……

还?有,是谁呢?他的仇人是谁呢?

这?纷杂的世事,是她能够招架的吗?

她完全的慌了。

她忧心忡忡,但?还?是睡了过去。

她太累了,她本来就是一副病躯,又很久没?有睡。

她睡到日中,才醒,又有客人来。

客人是早就到了的,一直在等。

客人是顾繁,渔歌通报的时候说的是杜三郎的夫人。

湛君没?有见过顾繁,但?听说是杜擎的夫人,她便没?有拒绝。

顾繁早就再等,因此来得很快。

湛君煮茶招待来客,壶盏上落有阴影的时候,她知道是客到了。

她抬起了头。

顾繁躬身行礼。

湛君打量她。

第一眼是高,很高,第二眼则是这?个人有些凶相?,她眼下有厚重的乌青,脸也有些松,是憔悴的模样,但?因为她眉眼间的凶,即使已然憔悴得这?般,也看不出半点可怜样子。

同湛君是完全不一样的。

湛君难免心生警戒。

顾繁不是孤身一人,她还?抱了她的儿子阿檀来,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两个使女。

湛君站起来,请她坐。

那小孩子有好奇的天性,一直盯着湛君的脸瞧。

小孩子可爱,湛君有善良的本性,因此朝他笑了一下。

小孩子见湛君笑了,自己也豁开嘴笑了起来。

他是真心的笑,因此是有声音的。

他母亲便道:“我是不太会教养孩子的,他确实欠缺礼数,留在这?儿倒叫人取笑,你们两个带他去寻鹓雏玩吧。”说着将孩子递给了身后的使女。

湛君正要说不会取笑,那两个使女却已经抱着孩子出去了。

屋内只剩湛君,顾繁,还?有渔歌。

顾繁对渔歌道:“我有话要讲,渔歌你暂回避,可否?”

此情景下,渔歌当然是听湛君的,于?是她看过去。

湛君的心里有着不小的惊讶。顾繁过于?自若,气势极盛,她有被震慑到。

而且顾繁绝不会无缘无故到她面前?来示威,其后必有根由。

她要一个私密的环境,给她又有何妨?

湛君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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