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眼前所看到的那样,他被重新束缚进了水箱柱里,有配枪的安保二十四小时看守,连保持清醒的权力都不再拥有。
这场事故发生前,哪怕西尔维不小心弄掉一片鳞片道里安都会为此心疼不已,但是现在,道里安的心里只有平静,或者说,麻木。
他产生了一种时空回溯的倒错感——一条伤痕累累的人鱼被关在水箱柱里——这不就是故事的开场?
那个时候的道里安无比清醒,他没有被人鱼的外表所迷惑,没有被这只深海怪物的演技冲昏头脑,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人鱼,危险,狡猾,邪恶。
现在他终于又重回这一刻,在浪费了几个月的精力和情绪之后,道里安又重新回到了原点。
只是回到了原点而已,道里安没有损失什么。
可为什么?
为什么他在仰头凝视西尔维时,会骤然感到胸腔里某个器脏发出痛苦的哀嚎?
道里安愿意向上帝忏悔,坦白一切罪过。
他擅自用人类主观情绪看待人鱼。
他用错误的理论基础和幼稚的研究手段假设实验结果。
他狂妄自大到以为能驯服没有人性的深海野兽。
可怎么会这样?
道里安不害怕死亡,也早就做好了被人鱼吃掉的准备,他唯一无法想通的是那块被割开的电网。
那块高压电网在通电时人鱼无法靠近,只有在道里安过来跟他互动的那几个小时里处于断电状态。
即便道里安一万个不肯相信,当人鱼贴在他掌心撒娇时,当他们说笑着玩闹时,当道里安没有防备的每分每秒,西尔维都在想尽办法,秘密地,谨慎地,一寸又一寸,用锋利的指甲切割电网,撕裂道里安的可笑幻想,嘲笑道里安的愚蠢天真。
愤怒和不甘在背后戳着道里安的脊梁骨,道里安想要辩解,想要指责,想要控诉,想要哭喊,但这次没人会听了。
马格门迪找上道里安的时候,他并不意外,在此之前,他已经度过了一周的假期,伤势恢复良好。
在前往所长办公室时,道里安沿路又遭遇了一些指指点点——每当他出现在公共场所时,总能感觉到一些关于他的议论,说他怎么被人鱼迷惑着打开了电网,差点像凯登的助手那样被吃掉之类的。
道里安很想回头冲他们大吼:管好你们自己!
但他同样很清楚,如果他这么做,他又会被当做另一个凯登,被人怀疑出现精神问题。
冷静——
感谢上帝的恩典。
爱与和平。
于是当道里安坐在马格门迪面前,听见他说过段时间要将西尔维送去康斯比海洋生物研究所时,道里安的内心并没有多余的波动。
“我们会与康斯比进行一些联合研究,他们那儿最近有了些新发现。毕竟,你知道,人鱼并不是我们的私有财产,为了人类科学的伟大进步,我们需要克制一些私人情感。”马格门迪这样对道里安说。
道里安知道他的暗示,他怕道里安还像之前那样对人鱼充满独占欲,不允许任何人抢走他的实验品。
但现在大可不必了。
道里安的嘴角扯出一道弧度:“当然,康斯比什么时候需要它?”
“快的话下个月初,慢的话圣诞节以后,这取决于前期准备工作的进展情况。”
“那么这段时间我需要做什么?”
“很简单,对人鱼进行全面检查,整理出人鱼当前所有的生理数据,方便后续交接。”
“没问题。”
马格门迪一直在打量道里安的表情,他短暂地停顿后转换了话题:“亲爱的孩子,虽然这么说会令你难过,但我很高兴你终于走出了迷雾,回归到研究的本质。”
道里安没有说话,只用那双没有情绪的蓝灰色眼睛瞧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