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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可利刃出鞘的功力。

随着陆昭止步于玉阶之下,众臣的目光也同时停留在帝王的章服的下摆处。先前为尊者发难,所包含的恶意以及深谋早已在修成人精的群僚中昭然若揭。诚然,无人敢指责为君者的污点,但镜中所照,也足以让人不忍直视。

而就在君臣两厢尴尬的气氛中,碎冰破玉之声,响彻大殿。宝镜从那一抹白色纤影中脱落,如从雪山凋零的青莲,怦然落地,顿时粉身碎骨。原来那宝镜原非铜造,而是整块青玉雕成莲花状,鎏了一层银在上面,为前朝银华镜制法。此番被打破,众人惊呼连连,在窥得君王凝重的神色后,哗喇喇跪倒一片。

长久的沉默让跪在一边的刘炳都有些吃不透,但当着皇帝的面前摔镜,可谓不尊,可谓不敬。他有些担心陆昭是否会因此招致罪罚,然而殿内静默许久之后,魏帝忽然朗声大笑。那笑声震彻殿宇,众臣虽跪于地,却也不免抬头面面相觑。

魏帝笑罢,问不远处神色淡然的王峤:“听闻今年虞钦之子虞槐序在才选中获评上上,更有胸藏山岳之美称。同为江东子弟,中书监以为女侍中陆氏较之如何?”

王峤温然一笑,对答道:“回陛下,雅名虽响,腹中空空者大有人在。女侍中陆氏与虞槐序相较,当如玉面蛟龙比疥癞豚犬,怎可同台而语。”

魏帝抚掌而笑:“吾深以为然矣。”

是日,阖宫皆知新任女侍中陆氏入觐奏对,使龙颜大悦。魏帝赏赐陆昭黄金九镒,漆匣盛盖银华金簿镜一枚,云母扇两柄,软锦、瑞锦、透背各十段。

待陆昭退下,魏帝也叫了散,众人各自离宫。王谧对方才之事仍有不解,此时急不可耐追向了已走远的王谦,问到:“大兄,今上方才为何发笑?”

王谦性情虚淡,闻言后只徐徐道:“两镜相照,是为无穷象,知也无穷不可寻,至者无己无所寄,又何须假以一面镜子。”

“帝王威怒而不卑,既得大势而不亢。内有锋芒,外成圆全。”王谦笑了笑,“陆侍中乃是可与大父论道之人。”

王谧了然于胸,抬起头时默默望着甬道尽头那片即将消失的衣香鬓影。还好,还好他们是盟友。

面圣谢恩后,陆昭依礼还好去保太后处奉告叩谢,并呈谱碟,由内司入档。待陆昭出未央宫后,保太后却派人来传话,说保太后礼佛略晚了些,需请稍待,便指了几处长乐宫内的园子,让陆昭先随意逛逛。

长乐宫周围园林不多,以逍遥园为最。陆昭身后随驾颇多,不便入邻近的杏园,再加上原本有心一览逍遥园风景,便选择入此处暂作等待。沈水其枝津东北流,径邓艾祠南,又东分为二,一水东入逍遥园。逍遥园昔日便颇具规模,历代长安若有兵乱,便可屯兵此处。前朝建兴初,刘聪使刘曜、赵染寇关中。染袭长安,入外城,既而退屯逍遥园。

园内冈涧萦抱,林障重密,唯有水岸开阔,上不乏大雁成群栖息,陆昭坐于岸边的亭子里,看着几名宫人在岸边不远处安放大雁喜爱的食料。

“昭昭,你竟在这里。”

英声采采,其音清阳,众人忍不住回头看,见元洸一身软翠描金广袖深衣,款款而来。他今日虽不作朝服,却配了金冠貂蝉全副簪缨,腰间横了一副玉带,虽极尽繁华之能事,却颇有病骨不堪围的风流之态。

或许已晓得陆昭淡定地不屑回头,元洸便不从阶上入亭,偏从正对陆昭的方向翻身上来,随手撩了挡在面前的柳枝,愈发显得绿染烟眸,花匀露脸。明明已近收尾的春色,在他指尖换出新青浓翠,渐成千丝万缕,染画天工。

几名女官也不由得悄悄红了脸,然而侍奉之人都曾听闻过一些风声,此时也都识趣地避开。

不待元洸坐到自己身边,陆昭先行站起。她满头金翠珠玉,应着彤云,如从火炎中诞生。原本清泠寡淡的面相,竟透露出一种浑然而成的锋铄之感,立在红拥紫簇的亭台上,雪艳异常,唯独不能任君采撷。

这是元洸服的模样,却不料比素衣胜雪更摄人心魄,一时间不由得看痴了。

陆昭仍有挂心的事情,见众人该避的皆已避开,便问道:“我交予你的那封信可寄出去了?”

“送往江东的信件,我已发出去了。”元洸走近陆昭,执起了她的手,那触感冰凉而坚润。指尖的内侧,略有薄茧,乃常年执笔所生。他轻轻捻过她的指尖,仿佛拨动了白月菩提子一般,斩除清风之慰,了却寒泉之思。只是终于在圆明一切智慧之际,菩提从手中滑落,而他便要遁入修罗道。

他如梦初醒般抬起头,将手从自己掌心抽离的她,依旧望着那群大雁,仿佛方才的一切都从未发生过。“南雁北归,倒是个好兆头。”元洸满目欣喜。

“甘饵悬而巨鳞趋,重酬付则枭士死,说什么好兆头,未免牵强。”春日盛景不过海市蜃楼,他拿捏着她的软处,她予他提供诸般好处。陆昭太清楚那片繁华锦绣下,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如此简单而明了。因此,也认定他的生风造势,不过是障眼之法,若不及时除去,必将后患无穷。

面对如此不遗余力的打击,元洸也有着与生俱来的自我开解之法:“巨鳞甘之如饴,枭士死得其所。元洸慢慢从陆昭身后贴上来,双手将她的肩紧紧禁锢住,炽热的双唇缠在她精致的鬓畔,“我何时能享用到我的甘饵呢?”

“不要作小孩子般玩闹。”锋利的钗头险些划破元洸的面颊,陆昭斜首转而逼视,幽黑的眼眸不见一丝波澜,连同她一丝不苟的发髻与领线一般:“马晃的事你办的如何了?”

“马晃已归家,对于贺家已有水火不容之势。”元洸有一搭没一搭地用绶带将金符绕来转去,“其实如马晃一般的人也不在少数,我观信件颇多,此类人,也都按先前之法打法走了。”金符手中一收,“怎么?你要用这些人扳倒贺氏?”

陆昭终是笑着摇了摇头,道:“再说吧。”

元洸的目中闪过一丝幽芒,她说了谎。

争风

其实, 对于马晃等已几近沦落寒门卑流之人,陆昭并无太大期冀。本身体量如此,很难撼动如贺氏一般庞大的世族。不过是找个机会扒一扒墙角, 今日松土,明日挥锹, 日久天长, 贺氏自会轰然而塌。

秉承着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高门弄不倒的理念,陆昭本想让元洸顺带查一查这些人的卷宗谱牒。不过介于今日她从那名女史内所得的消息, 或许这原本的一步闲棋,日后会成为棋局上至关重要的布置。因此, 她决定自己亲自去做这件事。

清河注,渭水流。清河崔氏家主崔谅如今已与关陇贺氏对接, 兵祸或许近在眼前。

图危以制变,虑难以立权, 或许崔谅与贺氏这一场擦边而暧昧的会面,可以为陆家营造一个获得实际跃迁的机会, 也是可以彻底吃掉关陇世族的机会。对于家族的政治地位, 陆昭这次有着超乎寻常的进取之态。然而她并非赌徒,孤注一掷的做法自不可取,她必须要借助女侍中之位, 为家族徐徐铺设一个缜密的筹划。至于未来与关陇世族直接的掰腕较量,她自当直而面之。

陆昭将仍停留在肩头的手臂拨开,如同掸落在绫罗上的泥尘。“我还需要再寄一封信, 速发寿春以及吴中。”陆昭决断极快, “你哪日有空来取信件?”

如今陆家父亲这一支尚有族人零落在长安之外,这些人大多不甚显重, 转而被魏国北迁至寿春一代居住。至于吴郡,因是陆家故里,祖宅田亩大多在此,因此世代受请其派遣一些族中堪用的人才,与可靠的家丁和早年离散的皇宫宿卫们随粮草一同北上。

经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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