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页
大殿前,九五至尊的妇人眨了下眼,询问身旁的男子,道:“方才那金鼓楼上是不是有一个人?”
金鼓楼下,举着糖葫芦的稚童指着天上,大喊神仙,正当一旁的妇人抬头望去笑道童言无忌时。
青衫已出城。
春秋末,商歌王朝先帝平南时期因东南多歧山恶水,延误军机不说还在那些深不见底的诡秘山坳里折损了不少兵力。比起孤沙塞北那些穷凶极恶且骁勇善战北契悍卒,王朝里的老卒更加不愿意提起南疆的丛林沼泽。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界儿,许多人稀里糊涂的就送了命,当年连回门报丧都不知该寻个什么由头。于是老首辅不惜顶着满朝文武的愤怨声,修筑起了江南与东擎两条贯通南北东三方的宽敞大道。如此一来,那条曾经熙来攘往的旧古道便显得格外冷清,连山里的蝥贼都懒得在此守株待兔。
但今日不同,旧古道上有一魁梧身影,步伐坚毅往北上。
头顶灰白了大半的魁梧老人抬头望了一眼盘旋了半柱香的雀准,清明的眸子里古井无波。他每迈一步极为缓慢沉重,却一步即十丈。老人的身后始终有三道残影遗留在来时的路途,一步踏出,最后头的一道残影消失,旋即留下一道新的残影。仅一弹指间,老人便走到了古道的尽头。
犹如仙人踏山来。
老人低头轻叹了口气,双腿微微弯曲,身形消失的一瞬脚下黄土飞扬炸开一个数丈宽的大坑。天上的雀准似有所感知,忽然拔高,老人的身形不知何时出现在上方,脚尖轻点雀准背脊,那还不如老人鞋面大的雀准仅是轻微左右摇晃,老人身形再次消失,下一刻出现在了三十里开外的一处山尖儿上。
魁梧老人负手而立,面容恬淡。此处离长安城不到五十里,仍是不见那座雄伟城池。但二十里开外那人的气息却已清晰可闻,想来除却先前拦路的道士,那人便是最后的关卡了。
老人伸出两指抹了抹鼻下两撇浓胡,咧嘴笑道:“中原九州一甲子就没几个能打的?”
老人声音不大,却传出了二十里路。
那头,一袭青衫宛如大野坪一颗刚发芽的嫩枝,屹立在中央。听闻此言,嘴角微扬。方圆十里内隐蔽了不下百号大小宗门的人,此番挑衅究竟是说给谁听的不言而喻。可惜大多人敢怒不敢言,光是这一手仙人传音便让大半的人三条腿发软。更何况还有个更为可怖的青衫人,绝大多数的宗门弟子皆是奉了师门之命,来亲眼瞧一瞧所谓的春秋女魔头究竟是否如传闻所言一般无二。
就在众江湖中人愤恨又期望的矛盾注视下,李长安缓缓抬起手臂,而后伸出一指轻点下,五里开外不知是哪颗树上撇下的断枝应声飞来。只见李长安又轻飘飘一挥手,断枝不曾停留,乖巧灵气的拐了个弧度,宛如一支脱弦箭朝天际飞去。
与此同时,李长安回话道:“可不是嘛,竟还有脸称之为百年茂林,我呸。”
不消片刻,几声狂笑由远而近,天幕之下一个魁梧如白猿的身影越来越大,如同一颗巨石从天而降。李长安方才出断枝用的是左手,她这次缓缓抬起右手,似漫不经心的摊开手掌,岿然不动的接下了老人山崩地裂的一记正面拳罡。
拳掌相接的刹那,气海如潮
翻涌,李长安脚下掀起一阵阵草泥波浪不断向外滚滚而去。肉眼不可见的气海无限扩散,五里内的草木树丛仿佛被狂风席卷摆动不止。隔了十里外,仍是备受波及的颛孙洛阳所幸在师父的庇护下强压住了翻涌而上的气血,但澹台清平的面色却异常铁青。
仙人之力,何其可怖!
“余祭谷,当年你是我手下败将,如今就算重登陆地仙人又如何?你仍是我手下败将。”
余祭谷魁梧如白猿的身躯倒飞出十丈之后重重的落地,却仍是倒滑出了数丈才将将停稳身形。他抬眼看向那个过去一甲子却依旧如当年般风采卓绝的女子剑仙,弹了弹身上的尘土,笑道:“李长安,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那年余祭谷以二十万兵马拒四方敌国,驻守国门十年不败,威名震八方。而后更是比李长安先一步以儒将入陆地仙人,那时二人虽立场对立,但李长安对这个外貌粗旷气质儒雅的武将不吝欣赏。如今想来,余祭谷对她未曾不是如此。
李长安愣了片刻,望着这个儒将风范犹存的花甲老者,会心一笑,道:“甲子一光阴,可否与我再战十年?”
余祭谷迈出一步,洒然笑道:“光阴催人老呀。”
李长安眼帘低垂,抱憾道:“那此一战,便如你所愿。”
言罢,李长安缓缓张开双臂,势起撼山川,朗声道:“既是来看好戏,哪有不出钱又不出力的道理,你们手中剑,借我一用!”
近百柄剑齐声出鞘!
嘹亮出鞘声在山峦中回荡不绝!
颛孙洛阳一把按在青霜剑上,抬头望去只见一柄柄离主的剑从四面八方朝大野坪上飞去。她面色惨白,澹台清平不再迟疑抓起她的肩头朝后又退了五里。余光可见其他山头亦有人影攒动,皆是往远离大野坪奔去。
当近百柄参差不齐的利剑悬于头顶,余祭谷脚下步伐逐渐加快,每一步都留下一个三寸深的脚印。眨眼间,不见其人隻留下一串清晰可见的残影。
就在此刻,李长安二指指向前,轻声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