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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那二人下了楼,洛阳仍是立在房门口一步都不曾挪动。昔日年幼时她曾见过尸骸遍地,也曾见过被鲜血侵染的城墙。可眼下,她脑中只剩四个字,残忍至极。这屋里不知有多少具尸首,破败的根本无法辨认,血和肉糜混在一起淌了一地。那具倒身子陷在床榻里的尸首不见脑袋,飞溅的血迹将整个床帏染透,显然是硬生生被捏爆了头颅。床下还躺着半具尸首,另外半边不知去了何处,剩下完好的半隻眼珠子里仍遗留着深深的恐惧,泼洒出的血迹甚至从地面一直延伸到了屋顶。
洛阳低头看了眼脚下那双鞋底被染成猩红的白靴,腹中一阵翻涌。她不敢再多呆片刻,逃似的跳出了窗。
李长安回来了,双手沾满了血迹,沿途滴了一路,浑身裹着一层浓烈的肃杀之气。她面色平静的问道:“他们一共多少人?”
姜岁寒竟是不敢与她对视,嗓音发颤道:“十一人。”
在宫里,姜岁寒见惯了那些气势逼人杀意腾腾的沙场将军,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些将军每个人手里沾的鲜血都不比江湖中人少,可李长安与他们的杀意不同,更像是一个杀人如麻的魔头。姜岁寒愣了愣,她怎能忘记,李长安本身就是个彻彻底底的魔头?
李长安忽然转头,朝不远处的幽暗小巷看去,笑道:“我说怎少了一个。”
姜岁寒感到一阵莫名的绝望。
那年轻汉子被李长安拖死猪一般拖到了姜岁寒的跟前,随手一丢,年轻汉子顾不得断腿之痛,爬起身就不停的朝姜岁寒磕头求饶。姜岁寒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见他满口鲜血,竟是没有一颗牙齿。
李长安笑意森然,道:“你想他怎么个死法?”
姜岁寒低着头,不敢看几乎把头磕碎的年轻汉子,更不敢看李长安,默不吭声。
李长安又道:“怎么?他要杀你,你却不敢取他性命?你可知别人也曾如他向你求饶般向他求饶,不如你问问他,可曾心软?”
姜岁寒仍是不出
声。
李长安叹息一声,“终究是妇人之仁,换做你父皇绝不会如此心慈手软。”
年轻汉子抬头看了一眼一直低着头的姜岁寒,欲要发难,可惜刚生出这个念头,就叫李长安一脚踩碎了头颅。血水如散花溅射在姜岁寒跟前,一颗眼珠子随之蹦出,撞在姜岁寒的脚尖上,滚了两圈,黑色的瞳孔正巧与她的目光对上。
姜岁寒抱头尖叫,下一刻便昏厥了过去。
洛阳伸手拖住那如遭灭顶之灾的可怜公主,侧目看向那终于名副其实的女魔头,张了张嘴,话却未能说出口。
李长安面色平淡道:“长安城里的那位撤走了她身边的暗卫,既想让她知晓这江湖险恶,那不如让她知晓的更彻底些。你要回去复命便顺道将她一起带回去罢,免得她惹我心烦,更省得她那妹妹不辞辛劳亲自来向我讨人。”
临了,李长安淡然一笑,“咱们,也就此别过。”
洛阳看着那背影转身而去,依稀听见她嘟囔了一句:“胆量倒是比她那妹妹强不少,可惜脑子不利索。”
自始至终,洛阳不曾开口道别。
小镇北面有一队人马踏夜色而来,领头的是一匹通体雪白的健硕良驹,坐上的少女容貌与姜岁寒如出一辙。少女身后紧随二十来个佩剑武夫,各个气势凛然。
入镇后,少女转头吩咐道:“岁寒就在此地,分头寻找!”
一众人马顷刻间一分为三,朝镇中三个方向各自前行。少女面色焦急,所幸夜已深,街道空无一人,直催的白马加快向前奔去。小镇本就不大,没多久,少女在拐过一处三岔口后便远远瞧见有一白衣走在路中央,怀中似还抱着一个人。
不待奔至跟前,少女急切翻身下马,快步跑向那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早已停下脚步,看着那样貌与怀中姜岁寒一模一样的并蒂莲少女,率先开口道:“她无碍,只是力竭罢了。”
少女如释重负,看着白衣女子问道:“颛孙洛阳?”
洛阳将姜岁寒转手交到少女手中,微微垂头,道:“见过三公主殿下。”
那少女正是当朝三公主姜松柏,她环顾四周,又问道:“李长安不在?”
洛阳朝南面望了一眼,“她已经走了,三公主想见她?”
姜松柏看了一眼怀里的姜岁寒,眼角似带着泪痕。她微微摇头,平静道:“岁寒留不下她,我就更不可能了。”
洛阳不置可否,临行前,道:“劳烦三公主传话给陛下,六银山蛟龙已被武当山许无生斩于剑下,神术亦被他取走。二公主在此遭猎宝人劫杀,救她之人便是李长安。”
与姜松柏辞别后,洛阳未做停留,连夜出了茅津小镇,只不过才走出不到一里路,便感知身后那小镇中激荡溢出的磅礴气机。
此刻小镇南头,李长安距离出镇不过几丈,她兀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左侧一处屋顶,冷笑道:“若是来杀我的便早些动手,莫耽误我的行程。”
有一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李长安的正面,一身鲜艳大红官袍宣示着此人异于常人的身份。李长安不由得面色凝重,她与此人不曾见过,但却都知道彼此。在无数次的暗杀下,长安城表面上仍能风平浪静,多归功于此人。而此人在江湖中亦名声显赫,号称一品之下无敌屠手,女帝心腹近臣的大宦官裘貂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