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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安夹了夹马肚子,与燕白鹿并肩而行,缓缓开口道:“你祖父在你这个年纪尚不如你出息,还只是个百夫长,便成日在我跟前炫耀,说他总有一日要当上大将军,领着燕字军百万将士踏破北契王帐。如今燕字军三十五万兵马,虽玄甲铁骑名扬天下,但北契王帐依旧好端端杵在那儿,你祖父的夙愿怕是要由将军来完成了。”
燕白鹿猛然转头看向她,压着怒气道:“祖父虽年岁已高,但我朝兵力正是最强盛之时,不出五年,不,三年,三年之内我燕字军的马蹄定要踏碎剑门关!”
李长安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道:“将军当真是年少轻狂啊。”
燕白鹿死死盯着她,不吭声。
李长安不与她计较,盘起退,双手拢在袖中,望着前方神色淡然道:“你不是想听故事嘛,我与燕家的故事,有点儿长,但好在不难讲,你听听便罢。”
燕白鹿微微一怔,暗自嘀咕了一句,“谁要听你讲故事。”但却言不由衷的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从山峦间倾洒而下的日头暖意十足,马儿走的轻缓不急,李长安的神色仿佛一个忆往昔的年迈老者,随着吹拂过北凉道的微微寒风娓娓道来。
“我父亲李世先与你□□还有先帝,原是拜把子的异姓兄弟,说好要同年同月同日死的,你□□与我父亲却先后战死沙场。儿时我便与你祖父相识,算是青梅竹马,却并未两小无猜,你祖父知晓,我喜欢的是女子。练剑练出点名堂,我便随先帝南征东定,你祖父则留在了北雍,说是要报国仇家恨,流沙城前一战惨烈至极,那时燕字军不过千人的玄甲铁骑死的只剩三人,你祖父不分昼夜跑死了二十匹马,从北雍一路南下寻到我,在先帝的营帐前跪了三日,南疆的战事亦是吃紧,最后先帝允我十日时限,十日之后不论胜败必须回来。”
李长安轻笑问道:“流沙城一剑破千骑,你可知我破的是哪一千骑兵?”
燕白鹿听的出神,摇了摇头。
李长安伸出一根手指,“一千王帐铁骑。”
燕白鹿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以前听祖父提及过,春秋末年燕字军的玄甲铁骑才成雏形,仍是更为熟悉马下作战的中原骑兵不论是在骑术上还是衝锋陷阵,比较之天生善于骑射的北契骑兵简直不堪一击。那时的王帐铁骑,可谓强悍无匹到天下无敌的地步。
但仅凭李长安一人一剑,便破了千骑!?
燕白鹿已然是一副心神目眩的模样,李长安一笑置之,接着道:“之后你祖父如愿以偿的做上了
大将军,平息内乱后我也回了北雍,燕李两家亲的传言便在这不久之后传到了长安城。先帝执意要乘胜追击,一举攻破剑门关,可那时不论是燕字军还是李家军皆是伤兵残将,没有足够的兵力,再好的兵策亦是空谈。那夜一道千里加急的圣旨入城时,我在勾栏喝酒,为了不让我知晓,父亲命两军将士马蹄裹足,趁夜奇袭了剑门关。”
李长安忽然转头衝着燕白鹿笑了笑,道:“他日将军若有幸兵临剑门关下,劳烦替我李家五万儿郎多烧几柱香,告诉他们世人不记得不打紧,我李长安从未忘记,他们都是李家的好儿郎,至死没有一人临阵脱逃。”
燕白鹿默然垂头,不知如何作答。
那是一场明知毫无胜算,却决然赴死的战役。身为天下第一的剑仙却被蒙在鼓里,眼睁睁看着袍泽身死他乡,当时的李长安该是如何癫狂?
正沉思间,就听李长安又道:“有一事,我若讲了,你莫要多想。当年我娘亲本可置身事外,但因救你祖父,也死在了剑门关外,否则就不会有如今的三十五万燕字军了。”
燕白鹿拽着缰绳的指节泛白,良久没有出声。
李长安轻叹一声,坐直了身子,抬头望了一眼,催促道:“走快些吧,再迟就赶不回去了。”
一路上,燕白鹿思绪杂乱无章,时不时偷偷瞥一眼身侧的李长安,见她面色如常,不禁暗自问道,若有一日燕字军一夜覆灭,她可能如李长安一般忍辱负重,苟活于世?
这次从长安城到北雍,祖父虽面上未多言,但私下里她撞见过几次祖父带着珍奇物件出门,跟去一瞧才发现去的是相府。若不是有那位传闻素来与燕大将军不合的首辅大人从中斡旋,想必宫里的那位不会这般轻易放她出长安城。
可见,天底下这些帝王的心思皆是一般无二,难保燕家就不是第二个李家,她燕白鹿就不是第二个李长安。这么说来,那便一定要救活李相宜!若有上小楼在其中暗通款曲,燕家就多一条退路!
燕白鹿定了定心神,抬头望去,前方已是那日的小树林,她转头朝李长安道:“到了。”
二人将马留在了林子外,无需燕白鹿领路,前两日打斗的痕迹尚模糊可见,走到一半李长安忽然眉头一拧,快步朝前。燕白鹿心怀疑惑,紧随其后。待走到打斗之地时,二人均是愣在了原地。
只见地面上几个新翻的大坑,哪里还有尸首的踪迹?莫说男子的尸首,就连似是李相宜同僚的两名女子尸首也不见了踪影。
李长安眉头紧皱,沉吟了片刻,猛然返身道:“不好,将军府要出事儿,我先走一步!”
燕白鹿才转过身,尚未来得及开口,眼前一晃,便没了李长安的身影。燕白鹿转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大坑,蓦然恍然大悟,当下再不迟疑,疾跑出林子,飞身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