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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燕字军中,除却祖父,有“玉面鬼”之称的裴闵算得上燕小将军头号敬佩的人物。不仅如此,裴闵可说是打小看着燕白鹿长大的,二人相差十来岁,却情同兄妹。裴闵此人出身将门,是个地地道道的北雍将种子弟,自幼不爱习武,隻喜读书,对兵法典籍更是嗜书如命。及冠时勉强混到了四品小观海,这些年也未曾长进过。但不得不提,若
非有裴闵从中斡旋,依着燕赦的狗脾性,早不知在长安城桶了多少篓子。倒不是燕大将军不开窍,毕竟也是在太平盛世中浸、淫宦海多年的两朝老将,用燕大将军的话来说就是,老子懒得跟他们玩儿泥巴。但总得有人干这事,于是乎裴闵就跟朝廷那帮文官言臣玩儿泥巴去了,这一玩儿就是近十年。
早已过而立之年的裴副将在燕字军中混迹了这些年,年轻时的那股子书生气虽淡漠了不少,却越发有了几分儒将的风采。
燕白鹿一进前厅,便瞧见裴闵正坐着喝茶,手里的茶水已没了热气。
走进跟前,燕白鹿歉意道:“劳裴大哥久候,怎不早些命人唤我?”
裴闵抬眸瞧了一眼她隐隐显青黑的眼底,微笑道:“知道你昨日睡的迟,便想让你多歇会儿,老将军去了京城,这些时日你也辛苦,军中大小事物都得过你的手,反倒是我们轻松许多。”
在旁人面前冷面无情的燕小将军,腼腆的笑了笑:“哪儿的话,这些时日也多亏裴大哥在旁帮衬。”
裴闵呵呵一笑,“罢了,你我二人就甭客套了。今日来寻你有两件事,一是老将军已在回来的路上,只不过多带回来一个人,那人名叫陈知节,想必你在京城时已有所耳闻。”见燕白鹿点点头,他接着道:“二是关乎李长安,北契皇帝亲下诏令,江湖传首。此事应过不了多久,便会天下皆知。”
燕白鹿正在思量头一件事儿,一时间竟未反应,愣了许久,才问道:“她又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混帐事?”
燕字军上下包括燕大将军,最怕瞧见裴副将笑,一笑准没好事,更何况此刻裴闵笑的意味深长,不愧于“玉面鬼”的尊名。只听他道:“无甚大不了的,就是把南庭大王慕容兰亭给当街宰了,听说连人带马车都劈成了两瓣,血流成河。”
燕白鹿这回愣了更久,忽然站起身,嗓音提高了□□分,“你说什么!?”
裴闵则仍是一副不慌不忙的神情,挥了挥手招呼燕白鹿坐下,微笑道:“你慌什么,此事不论是于朝廷而言,或是咱们燕字军,都是好事。慕容兰亭一死,南庭势必会乱成一锅粥,这场大仗便能再拖延一时。”
燕白鹿稳了稳心神,缓缓坐下,心思却不是在局势上,而是抉择该不该将此事告诉尚未醒来的李相宜。虽说李长安借此做幌子,但不难从中察觉李长安对李相宜别有用心。而且她还知晓,那日有一辆马车去了东郊城外的大宅子,车上的人正是上小楼的大夫人。这其中关系交错纵横,令燕白鹿不得不多想。
但转念一想,即便她不说,瞒不住几日,李相宜便一样能从上小楼的人口中得知此事。
燕白鹿这头才打定主意,哪料下一刻,裴闵便为她解了这缠绕多日的疑惑。
裴闵试探问道:“难不成你在考量此事该不该与那李姑娘说?”
燕白鹿对裴闵从未有过戒备之心,当下也隻微微一怔,而后毫不隐瞒的点点头。
裴闵笑道:“无妨,反正她迟早会知道。而且她若要救李长安,将军不妨帮她一把。”
燕白鹿眉头微蹙,问道:“为何?”
裴闵笑容古怪的看着她,“难道你不知晓她二人是一家?”见燕白鹿一头雾水中又带着几分震惊之色,裴闵隻
得接着解释道:“世人皆知上小楼大夫人出身旧西蜀,却不知其姓名,虽李氏后裔众多,但能在寸金寸土的长安城做皮肉营生的唯有权贵世族,又传李相宜是大夫人的外孙女,这便不难猜测。只是大多人不知,西蜀李家与李长安沾亲带故罢了,论起来那李姑娘还得喊李长安一声表姨婆。”
燕白鹿彻底魂飘九霄云外,实在无法想象李长安那副古稀老妪般的尊容,更不敢想两个年纪相仿的年轻女子站在一块儿,一个却喊另一个表姨婆。
燕白鹿隻觉浑身汗毛倒立,毛骨悚然。
如此说来,这事便能说的通了,但燕白鹿仍有疑惑,问道:“依李长安眼下在江湖中的身份地位,上小楼不更应撇清关系才是,怎愿搭救?”
裴闵微微摇头道:“这便不得而知,故而我才说倘若那李姑娘要救,便帮衬一把,若她也袖手旁观,那咱们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燕白鹿心中却暗自叹息,那是裴大哥你不知晓燕李两家的渊源,否则就算李相宜不管不顾,祖父也定不会让李长安死在北契。
之后再问陈知节,裴闵亦是皱眉摇头。九州多少文人士子挤破了脑袋也要往长安城去,可这个天子门生竟放弃了触手可及的锦绣前尘,跑到塞北来挖苦头吃,着实令人费解。所幸裴闵是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性子,管他娘的劳什子大小黄门,总没有在自家地界儿还让外人欺负了的道理。
从前厅出来,燕白鹿径直往后院去,一路上心不在焉,行至拐角与一人撞了个满怀。燕白鹿手疾眼快扶住那人,定睛瞧去,却是一直伺候在李相宜身边的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