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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尚也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模样竟有些憨态可掬,他咧嘴笑道:“李施主,他日小僧定会北上。”
李长安默然点头,踏步前行,忽然道了一句众人皆听不懂的话,“我见观音见自在,如今方知我是我。”
待众人渐行渐远,小和尚双手合十,朝李长安背影躬身一拜:“前路漫漫,祝君坦荡。”
下山的路上,李长安说起了佛前茶的典故,一甲子前,因天下动荡,三教中佛门力压其余两教一头,在中原九州四处开坛讲法。百姓心中有了信念,多做善举自是好事,无形中却有损天子威严。老皇帝便微服来到五陀山,想见识见识佛门所谓的慈悲为怀究竟有多舍己为人。听闻曾有佛祖割肉喂鹰的典故,便抓来周边横行祸乱的山匪,押在大雄宝殿之前,问那老和尚是寺里的和尚命重要,还是这些无恶不作的山匪命更重。
李得苦毫不犹豫道:“那些山匪放下山后只会烧杀抢掠,自然是和尚的命重要。”
李长安笑着瞥了她一眼,接着道:“出家人慈悲为怀,即便是作恶多端的恶人,老和尚亦不能弃之不顾。于是便端来一杯茶,跟老皇帝说,先消消火气,喝了这杯茶,再去问问他身后的佛祖。老皇帝喝完茶后,觉着自己被老和尚戏耍了,刚要摔杯子,便见殿外飞来一隻鹰,落在佛祖手心上,歪头正看着他。老皇帝素来不信怪力乱神一说,下令要当着老和尚的面斩了那些山匪的头,老和尚无动于衷,那隻鹰却展翅飞出殿外,夺下了一名甲士手中的刀,又飞回了老皇帝身边,将刀丢在他脚下。老和尚此刻才道,这便是佛祖的答案。”
李得苦听的似懂非懂,问道:“先前那小和尚说,佛前一杯茶,不问前程不问佛,又是为何?”
李长安笑道:“老皇帝气急败坏,又亲眼所见佛祖显灵,自是不敢再造次,回宫后便颁布诏令天下文人士子胆敢去寺里拜佛求前程,一律杀无赦。”
这回李得苦倒是听懂了,哦了一声,道:“难怪咱们陛下隻亲黄老,不信佛。”
跟在后头的燕小将军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转头看向身侧的红衣女子,见她有些魂不守舍,便小声问道:“方才你便心神不宁,怎了?”
面色有些难看的李相宜微微摇头,勉强扯起一丝笑容。
走在前头的李长安不着痕迹的瞥了二人一眼,嘴角扬起一抹深长笑意。
行至半途,玉龙瑶加快脚步走到李长安身侧,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长安面不改色,冷笑道:“还真是来的凑巧。”
齐家父子本该提早一炷香之前就到五陀山脚下,齐和玉不明白父亲为何要如此郑重其事的换了一副平日里不常穿的甲胄,且隻带了三名亲卫,一路上更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一行人快马加鞭行至山脚,瞧见上山的路口边候着几名甲士,齐阳翰二话不说,在十步之遥勒停马,翻身下马,疾步走到姓宁的将军跟前,单膝跪地抱拳,朗声道:“末将齐阳翰,拜见宁将军!”
赵龙虎在内的几名白马营骑卒漠不关心,依旧恪守己任戒备四周。宁折抱手环胸,似笑非笑的看着跪前之人,道:“听说你小子在青州作威作福,全然不把燕字军放在眼里,你家中那几个兔崽子更是扬言燕字军的名号还不如青州骑军放个屁来的响,不如咱们过过手,看看究竟谁才是说大话的那个人?”
齐阳翰隻把头垂的更低,双臂紧绷如弦,大声回道:“末将不敢!”
齐和玉与随行来的三名亲卫跪在后头,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打生出来起,齐和玉便没见过父亲对何人如此低声下气过。宁折虽是北雍四王将之一,但在商歌王朝官秩上与他父亲同品级,就各方地域而论,宁折这个从三品武将甚至要比齐阳翰的正三品威武将军稍低一截。但论实权,可领一军人马的宁折显然比只有八千骑卒的齐阳翰权柄大的多。
可齐和玉不知道的是,他父亲尚在燕字军时,就是在宁折麾下。燕字军又极重袍泽情谊,哪怕时隔多年,齐阳翰再见昔日将军,仍旧一如当年一般敬重。
宁折并非铁汉无情,如今手底下的小卒子飞黄腾达做了一州将军,总不能再如原先当孙子一般教训,多少得在晚辈面前留点情面,便道:“本来只是家务事,可王刺史的女儿私藏军械,罪大过责,即便求情也轮不上你齐阳翰。至于如何处置,有燕小将军在,本将无权过问,燕小将军怎么说,便怎么做。”
起先尚怀有一丝侥幸的齐阳翰,顿时心底一凉,双拳指节发白,沉声道:“尊令,末将这便上山请罪!”
宁折不再多言,背过身去,亦不再看他。
齐阳翰来时便没带刀,此刻下令三名亲卫轻装山上,把刀弩都留在了马背上。齐和玉那把花重金购来的蝉鸣刀从不离身,可眼下再不舍,也不敢违背父意。
一行人几乎是疾行上山,走出一段路,齐阳翰才放缓了脚步,低声问道:“王西桐私藏弦机弩一事,你可事先知晓?”
落后半步的齐和玉微微一愣,赶忙摇头。
齐阳翰侧过头,死死的盯着自家儿子,拔高了几分嗓音,厉声道:“若有半分隐瞒,回去老子就把你逐出家门!”
齐和玉吓得心肝都在颤抖,面上仍是故作镇定道:“爹你放心,事关重大,儿子绝不敢有半句假话。只是先前那丫头把弩藏在行囊里,儿子确有失察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