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页
谭济道默然点头。
卜天寿随手折下一根青草,放在嘴里,想了想道:“人剑归一,师兄你怕是打不过他了,不如咱们也去长安城瞧瞧?”
负剑道士微微摇头,转身离去,“你去长安,我去东海。”
被天师府一众大小真人说成最不像道士的小道士仰面躺下,翘起腿,自言自语道:“师父说李长安一剑便劈开了那座通天塔,哪里像跌境跌到谷底的人,我可不去自寻晦气。金鲤池的龙鲤何时变成九尾,就全仰仗师兄你了。”
卜天寿转头望去,已不见负剑道士的身影,他兀自苦笑了一下,“还有我那个四处惹是生非的老爹,成日念叨着天道天道,就不知道父债子还这个道理?”
小道士独自在池边絮絮叨叨了许久,最后轻唤了一声师父,却无人再应声,小道士扯起嘴角笑了笑,比哭还难看。
长安城的动荡没过两日便被一个惊天消息抢去了风头,犹如一阵飓风,从东海直掠而来。
江湖历经一甲子,终于有人登上了观潮阁第十八层。
而那人的名字,即将名震天下。
韩高之。
同时还有一人的名字,再度被江湖提及,那便是自观潮阁建成以来,第一个登上十八楼的女子剑仙。
李长安。
只是后者曾经的“天下第一”多被质疑,不仅因为声名狼藉的缘故,江湖中更多的说法是李长安当年太过一骑绝尘,虽无敌于世,但是否真正成就陆地剑仙无人可证,与同为陆地神仙的余祭谷也只有过一战,此后二人都不曾再与人交过手。大野坪一战世人终于有幸亲眼目睹了仙人之力,但都不是二人最巅
峰之时。故而才有传言说,李长安当年的天下第一,水分居多,虚而不实。
而韩高之,这个三十年前寂寂无名的小卒,三年一登楼,整整三十年一步一个脚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韩高之的天下第一人,江湖无不拜服,可谓实至名归。
将军府今日来了一位身份清贵的不速之客,另一位则是被生拉硬拽来作陪的可怜女子。
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风头浪尖下,那些早已写好拜帖却迟迟不敢登门的京城权贵比前两日遮星台倒塌时更加惶恐不安。尤其是在内阁大学士钱鸿明以及鲁镇西大将军被下令禁足后,这些闻风而动的京官成日眼巴巴的望着将军府门,生怕谁先攀附上了这位朝廷新贵,后来者讨不到好不说,今后还得小心翼翼免得被穿小鞋。
故而,整个长安城,除了能横着走的三公主殿下,也无人敢在此时登门造访。
另一个可怜女子自然就是被留在长安城当质子的武陵郡主,姜孙信。
姜岁寒才走入后院,便瞧见这样一副场景,院中摆起了一张长案桌,那个让整个长安城不得安生的青衫女子站在白衣女子的身后,一手轻搭在白衣女子的腰间,一手握着那隻纤纤玉手,正一笔一划悉心指导,脸上笑意温柔,时而在佳人耳边轻声细语,好一幅夫妻和睦的良人美眷图!
姜岁寒气不打一处来,快步走到案桌前,毫不客气的打破了这幅美景,厉声质问:“外头都快翻天了,你还有心思教人练字!?”
洛阳皱了皱眉,却未抬头,即便李长安松了手,仍是写完了最后一笔。
李长安夸讚了一声“好字”,这才抬头看向不请自来的公主殿下,微笑道:“练字如修身,宫里的夫子没教你?”
洛阳搁下笔,默不作声,转身回了屋。
姜岁寒愣了片刻,指着白衣女子的背影,不悦道:“她是谁?见了本公主竟不下跪!?”
一旁的姜孙信扯了扯公主殿下的衣角,使了个眼色。
若在北雍,姜岁寒兴许尚有顾忌,可这是长安,她自家门前,还能平白无故让人欺负了去?
姜岁寒不理会姜孙信的小动作,拍桌怒道:“李长安,你府上的人都这般没教养!?”
李长安笑了笑,和颜悦色道:“姜岁寒,论身份,我是一朝亲王,论辈分,我是你长辈,到底是谁失礼在先。”
李长安虽笑着,姜岁寒却觉着一股寒意油然而生,一时间竟不敢张口。
两相僵持不下,院内沉寂良久。
李长安暗自叹息,轻声道:“你父皇命我择日就藩,这些时日你就别再来了……多陪陪你父皇。”
那句“今后也别来北雍”,李长安没能说出口,怕伤了小姑娘的心。
李长安不愿多看她一眼,才转身走出一步,衣袖便被姜岁寒拉住。
“李长安,父皇那日与我说,要把北雍还给你,君无戏言,如今你已是北雍王,父皇再有错,你为何要毁了遮星台?”
姜岁寒看着那青衫背影,恍然间记起那些跟在她身后为数不多浪迹江湖的时日,那时懵懂无知,隻觉着这个背影与父皇何其相似,只要站在她身后,便不惧风雨。可如今,她忽然明白,李长安也好,父皇也罢,她们的身后站着太多人,而她们的身前却空无一人。
姜岁寒只听一声嗤笑,“错了又如何,欠下的债便不用还了,还是死去的人能活过来?姜岁寒,梦
该醒了,我与姜家……”
姜孙信猛然大喊:“王爷!”
恩断义绝四个字,一旦说出口,便覆水难收。
李长安缓缓转过身,看了一眼姜孙信,抬手拍了拍姜岁寒的脑袋,叹息道:“也罢,上一辈的恩怨与你无关,早些回宫,莫叫你父皇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