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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儒雅的斗酒先生不以为意,给二人斟满了酒,笑道:“林兄这话可就不对了,能与我卢八象志趣相投的酒肉朋友不多,林兄算一个,以往有好酒好肉我哪回没叫上你,可惜林兄总是借故推辞,今日难得,也算是给王爷践行。”
李长安入京已有一旬多的日子,姜家女帝虽宽宏大量下旨“择日就藩”,但长安城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可一想到女儿即将跟这个王八蛋去北雍,林杭舟就忍不住撸起袖管,且不管是女子还是男子,打的过还是打不过,这口恶气着实难忍!
林杭舟一拍桌子,指着李长安的鼻子,怒道:“姓李的,莫说林杭舟以下犯上,我女儿若是受了半点委屈,拚去这顶官帽我也要让你北雍不得安生!”
在北雍指着她鼻子骂的人何曾少了去,李长安可不吃这套,淡然笑道:“林大人若是放心不下,不如去将军府上瞧瞧,本王何曾亏待了谁。”
卢八象在旁见缝插针的宽慰道:“江湖上皆知王爷素来一言九鼎,尤其待女子多为仁厚,林兄大可安心便是。待过几年,彻底风平浪静,林小姐若是想回来,王爷还能阻拦不成?”
言罢,卢八象与林杭舟皆望向李长安,后者笑而不语,一切尽在杯中酒。
酒过三巡,三人言谈所至,免不得提及当下的春闱,将军府闭门谢客,林杭舟无心留意,自然不如文坛墨斗的卢八象消息灵通。
卢八象浅饮一口酒,笑道:“去年兖州才出了个陛下钦点的陈知节,今年幽州又出了个三甲进士的宋寅恪,到底是太平盛世人才济济,若非此人一时风头无量,将军府少说还得再闹腾个两三日。”
李长安沉思片刻,问道:“听闻今年主考是首辅闻溪道?”
林杭舟似笑非笑道:“首辅大人可是出了名的眼里难容沙,上一个三甲进士还是天奉七年,可惜那人志不在名利,如
今这个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我林家的小黄门也就是个虚名罢了。”
李长安怎会听不出言语之中的挪榆,笑道:“尚书大人为了女儿都敢指着本王的鼻子骂,还在乎这些?”
林杭舟砸了自己脚背,不再吭声。卢八象与李长安相视一笑,转了话锋把酒言欢。
临别时,卢八象亲自将李长安送到马车前,上车前李长安道:“先生恩情,李长安记下了。”
卢八象微微摇头,叹息道:“将来有林家在士子中为王爷造势,于北雍有利。下官不过惜才罢了,还望王爷好生待林白鱼。”
李长安点点头,轻笑道:“望日后不与先生为难。”
卢八象哈哈一笑,坦然道:“王爷一个女子尚且镇守王朝一方,卢八象区区一介书生,这点为难算不得什么。”
李长安不再多言,执礼一拜,就此离去。
卢八象返身回到雅间,林杭舟立在窗边,望着那辆马车渐行渐远。
卢八象拍开最后一坛酒,笑问道:“林兄,饮酒否?”
林杭舟缓缓收回目光,低声自语:“不惑之年是该不惑的时候了。”
随后他转身挥袖,豪气云干道:“今日与东野兄,不醉不归!”
回了将军府,玉龙瑶已在书房候着,随后呈上一封密报。李长安粗略看过,抬手放在玉龙瑶递来的烛火上烧了,问道:“燕小将军已动身前往上小楼接人去了?”
玉龙瑶应声道:“是,这会儿怕是已在回来的途中。”
李长安冷笑道:“这位因传错旨意而被赐死的老宦官叫什么名字?”
玉龙瑶想了想,道:“回公子,孙吉意,便是那日来府上送蟒袍的公公。”
李长安吹了吹指尖的灰烬,面无表情道:“名字好,命不好,迟些你带人去截了尸身,到城郊寻个好地方埋了。”
玉龙瑶前脚刚走,门房便报宫里来人了。
再见着青衫女子,禄堂生一改原先胆怯的模样,有了几分老宦官的稳重,手脚也不抖了,只是眼眶通红,不敢抬头让人瞧见。
李长安接过黄布包裹的物件,并未打开,而是问道:“陛下可有嘱咐?”
禄堂生毕恭毕敬道:“回王爷,不曾,隻交代将此物送至王爷手中。”
李长安摆了摆手,“行了,你回吧。”
“奴才告退。”
禄堂生面朝李长安,躬身而退,一隻脚跨出门时,便听李长安道:“下个月清明正赶上时候,得了空去南郊十里外的山上走走,长安城太热闹,离的太近怕你师父睡不安稳。”
禄堂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磕了三个响头,泣不成声。
那青衫女子始终隻留给他一个单薄的背影。
掌灯时分,将军府后厨热火朝天,王爷明日要出城,这是在将军府的最后一顿晚宴,燕小将军说了,今日过后各自遣散归家,长安城的将军府再不是燕府了。于是乎,府里的老伙夫都拿出了十分干劲。外人说什么他们不在乎,燕家待他们不薄,那位北雍新王也不似外头传的那般凶神恶煞,反倒对他们嘘寒问暖,出手又阔绰,光遣散的银子便每人给了足足五百两。
入京这段时日虽短,但几经波折,竟是到了最后一日才有机会相聚。
席上众人皆一副食不言的规矩模样,李长安见状不禁好笑道:“暂别一段时日罢了,你们怎么各个好似生离死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