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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白鹿抬眼看了看李长安,又望了一眼失而復得李相宜,默不作声。
楼解红
头一个沉不住气,放下碗筷质问道:“王爷,您要去太行山没人拦着,也没人敢拦,可为何是我同李姑娘先回北雍,若要接掌将军府猎隼,也该是龙瑶陪着回去,她可比我熟稔的多。”
李长安笑了笑,毫不客气道:“想随我游山玩水,也得有本事才行,一百白马营碰上寻常悍匪尚可一战,若再碰上应天良那样的江湖高手,光靠一个蒋伯,我不得死上七八回?蒋伯咱们就事论事,您老别生气。”
蒋茂伯冷哼一声,没接茬。
李长安接着道:“不说你一个二品远不及珑儿这个一品,光是花栏坞那边送来的谍报你便应付不来,难道要我一路当个聋子瞎子不成?”
楼解红梗着脖子与李长安对峙了一阵,随即泄了气。
见最不讲理的楼姨都败下阵来,李得苦瞬时就红了眼眶。面前摆着山珍海味,却食不知味,又不敢当众与师父顶嘴,勉强扒拉了一碗饭,便一声不吭的离了席。
洛阳瞥了一眼负剑少女的落寞背影,忍不住出声讥讽道:“原先不知,你竟如此惜命。”
李长安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起身叹息道:“罢了,谁让我把她捡回来了,诸位慢用,不必等我。”
燕白鹿夹了一筷箸菜放在李相宜的碗里,低声道:“为这顿饭菜后厨没少费心思,莫浪费了。”
众人听闻此言,虽各怀心思,却也没人再离席,安安稳稳吃完了这顿饯别宴。
李长安一路寻到了将军府的最高处,那夜一大一小两个女子在屋顶上对月当空,她就在檐下看着。
李得苦听着身后瓦砾的响动,闷声道:“我若成了天下第一,是不是就能一直待在师父身边?”
李长安失笑反问:“你要与你师姐争天下第一”
李得苦认真的想了想,退而求其次,“那我做天下第二。”
李长安伸手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眼眸中有一丝歉意,柔声道:“为何想做天下第一?是为了给洪秀儿报仇,还是怕被人欺负?”
李得苦点点头,又摇摇头,有些苦恼道:“都是,也都不是。当年师父是天下第一,我这个做徒儿的总不能给师父丢脸。”
“当年呵。”
李长安轻叹一声,盘腿坐在李得苦身边,双手拢袖,目光飘远。
“春秋末年我确实称的上天下无敌,那时一品之上也不过寥寥数人,可武道巅峰,哪怕是几近通玄的老怪物吕玄嚣也不过是摸到了天道的门槛。如今的江湖,天资纵横者林立,各路奇才不断涌现,日后只剩百花齐放,各执千秋,一人独占鳌头的景象再不会有了。即便有,亦不会长久。李得苦,你的剑与为师的剑不同,江湖磨砺与你而言太早,你师姐身边有位高人,若得他指点,裨益远胜为师。而且不公杀气过重,与你也不适合,回头去了东越让你师姐领你去洗剑池重新挑选一把趁手的。”
李长安望着前方灯火,絮絮叨叨,李得苦听着听着就哭出了声,抽噎着道:“师父,我不要高人,也不要好剑,一辈子给师父背剑都成,徒儿不想去东越。楼……楼姨说,说是你猜丁壳把我输给了师姐,到底哪个是真话啊?”
李长安气笑了,抬手就给了小丫头一个板栗,“胡说八道!”
“可是师父啊……”
“听话。”
“师父……”
“不然我就与你师姐说,你不喜欢她,所以不愿去。”
“师父,这可使不得!”
“那你去是不去?”
“……去。”
屋檐下,一袭白衣,安静如水。
整个长安城尚未苏醒,便有两辆马车从就日街的将军府驶出,分别朝着南北两道城门而去。
南门城头上,女子身着鱼龙白服,低眸凝望脚下从城洞缓缓驶出的马车,年过四十却面容姣好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她身后站着的长衫老者手中握有一把墨色油纸伞,亦是神色平静。
不着龙袍的女子少去了几分往日的威严,更显英姿勃发,只是眉宇间的杀伐之气难以遮掩,她缓缓开口道:“先生以为,朕死后还有谁能驯服这匹野狼?”
长衫老者眯起那双因过度操劳而浑浊的眼眸,嗓音低沉道:“既是狼,便不可驯。”
一阵晨风拂面,带着最后一丝春意与初夏的微燥,长衫老者缓缓抬头望天,“春雨终散,陛下该回宫了。”
女子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虽极力压製,嘴角仍是溢出一丝血迹。
一袭大红袍不知何时立在二人身后,悄无声息。
女子一指抹向嘴角,平静道:“裘千人,那人可寻着了?”
红袍宦官垂首回道:“回陛下,尚无,范西平行踪飘忽不定,待奴才赶去兖州时早已人去楼空。”
女子轻声嗤笑,叹息道:“也罢,下下之策总好过无计可施,裘千人,多备些人手。”
女子转身看向长衫老者,“还是先生说的对,不可驯则杀之,只不过与其死在朕手上,不如让她死在该死的地方。至于储相人选,便有劳先生了。”
长衫老者微微点头。
春雨贵如油,这些时日却总也下个不停,马车刚出城,又飘起了不大不小的雨点。李长安掀起一角车帘,偷偷瞧了一眼跟在马车边的燕白鹿,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便打消了询问的念头,又放下了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