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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太行山李长安有三个目的,程青衣是其中之一。只是碍于元重明格外宝贝这个徒弟,故而一直迟迟未开口罢了。
陈汝言斜眼看着她,不冷不热道:“王爷就莫在贫道面前演戏了,所幸这丫头是个女子,否则早给李惟庸那老狐狸拐去了长安城。”
李长安不置可否,但仍是有些犹豫道:“本朝并无女子为官的先例,道长既知晓前路坎坷,又为何如此?”
老道士冷哼一声,道:“就许他天师府出得黄紫贵人,不许我太阴剑宗出个青衣宰相?剑道也好,天道也罢,咱们宗门偏偏天贵命格都出在女子身上,王爷你说说,贫道又能如何!”
素来最是讲理的老道士也不讲理了,惹得李长安有些哭笑不得。
想了想,李长安道:“程青衣若也跟着入北,我怕长安城那边瞧出端倪,常言道,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正巧我还欠尚书大人一份人情,既然如此,我便再送一个不输女状元的闺女给他,免得他成日睹物思人。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陈汝言毫不迟疑,道:“贫道说了,全凭王爷心意。”
末了,陈汝言又长叹一声,“天底下有些事阻不得,有些人也拦不住,那丫头迟早要下山,与其受旁人引祸误入歧途,不如跟着王爷。”
言罢,陈汝言便说乏了,起身回了竹屋歇息。李长安转头看着老道士有些蹒跚的背影,怔怔出神。此时皎月当空,篝火摇曳,坐在身侧的玉龙瑶看不清她的脸
庞,直到老道士走进屋子许久,才听她轻声道:“他也老了啊。”
那夜,崖边云海滚滚如波涛,遮天蔽月。
陈汝言入了李长安的梦中,等一觉醒来,再见到陈汝言,李长安觉着老道士仿佛一夜之间衰老成了一株枯木。
一早吃过饭食,老道士告辞下山,李长安目送他远去时,恍然醒悟,难怪老道士说自己活不了十年,李长安察觉体内一丝异样气机,想哭又想笑,喃喃自语:“莫说十年,五年都没了,牛鼻子道士你又骗我啊……”
从崖边带着一身露气回来的燕白鹿刚走入小院,便瞧见李长安站在山路口久久不动,一旁收拾完柴火的蒋茂伯拍了拍手,问道:“将军在崖边坐了一夜,感觉如何?”
昨夜山顶有股浩然气机如江流一般奔腾倾泻而出,惊动了屋内另外三人,蒋茂伯虽未言明缘由,却让燕白鹿去崖边打坐,说是以外力牵内力,有助精进。不说一日千里,燕白鹿隻觉此刻体内气机充沛如瀚海,几欲捅破那层窗户纸。
她朝蒋茂伯抱拳道:“多谢前辈指点。”
蒋茂伯呵呵一笑,“将军不必谢老夫,算起来将军也是沾了王爷的光,那老道士为王爷开三尸,不惜全力一搏,一身百年修为尽出。”
说着,蒋茂伯又轻叹了一声,“这老道士气机如此深厚,简直可与陆地神仙媲美,却一直压着境界不飞升,想来是一直在等王爷上山。可惜终究比不得吕玄嚣,否则王爷这层天道补漏就该破了。”
陈汝言走到半途,有些力竭,便坐在石阶上歇气。他转头望了一眼仍可瞧见小竹屋的山顶,自嘲笑道:“贫道真是老了哟,才走这些路就喘不上气了。”
回过头时,他微微眯起眼,瞧见一抹青衣正迎面上山。
程青衣一路加快脚步,行至陈汝言跟前,瞧见老道士的枯槁面容微微一愣,而后恭敬作揖道:“师父让弟子来接太上师祖下山。”
陈汝言极少在小辈面前摆架子,微笑道:“你师父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凡事都得亲力亲为,惹得那些师叔师伯都来我这诉苦,说你师父霸道专权不信任他们。收了你这个弟子之后,就更是如此,自己分不开身的事便使唤你来做,日后你下了山,我看他怎么忙活的过来。”
说起师父元重明,年轻女冠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太上师祖放心,这些年虽然白鹤师叔做掌门,但宗门内大小事务皆是师父在打理,累是累了点,弟子却觉着师父乐在其中。”
老道士诧异的瞧了一眼程青衣,这丫头何时也懂得人情世故了?难不成终于开窍了?
老道士最终在程青衣的搀扶下才回到了元天宫,元重明急匆匆赶来,尚未开口便被老道士打发了。师徒二人并肩走在廊道上,元重明抬头望了一眼山顶,重重叹了口气。
“太阴剑宗这张保命符,是你太上师祖以命换来的。”
程青衣默不作声。
元重明唤了一声,“青衣。”
“弟子在。”
“下山去吧。”
小天庭山一如往常,每逢十五山下道观人潮涌动,许是前段时日长安城动荡的缘故,平日里一些不拜黄老不信禅的文人士子也陆续携家眷上山敬香。且不说意诚不诚,大都为了图个心安理得。
山道上人头攒动,不分贫富的男女老少一个紧跟着一个缓慢登山,若放在别处,富家老爷们早就雇上一顶滑竿轻松上山,可在小天庭山就算再如何身强体壮的年轻汉子也扛不动一个一百多斤的男子,不仅因为山高路长,更因为石阶陡峭,好似修路工匠有意刁难香客,将石阶修的又高又窄,只够一隻脚踏足的宽度。所幸上山的坡度缓和,否则一个不留神踩空了脚下,就得一路直接了当滚到山脚下去。
可饶是如此,这些享惯清福的富家老爷也不敢有半句怨言,哪怕与穿着穷酸的庄稼人一起爬山,也只是稍离远了些,极少有仗势欺人的衝突发生。这般众生平等的场面也就只在小天庭山能见到,毕竟见微宫的宫主乃是女帝陛下跟前的大红人,且长久不衰,这么多年来只差一个国师的虚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