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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让他走!”
女子身姿绰约,眼中含泪,一步步朝二人走来。
一指段长生,既断长生,也断生路。
绿袍女子此时躺在少女的怀里,心口上一个铜钱大小的窟窿流淌着黑红血水,面如金纸,气若游丝,但目光却始终盯着那女子的身影,不肯眨眼。
只看一眼李长安便知晓,如
今就算神仙下凡,也无回天之力。她看着迎面走来的不悔,进退两难。她想说日后就算杀进长安皇城她也定会为不孤报仇,可看着女子满脸是泪的模样,她如何也开不了口。
红袍宦官颤颤巍巍抬起手,握住玉佩,闭目等死。
不悔毫不犹豫,大踏步奔来,一掌拍向红袍宦官的脑袋。
一道青影闪身挡在跟前,不悔来不及收掌,既震惊又愤怒,厉声质问:“李长安,你……为何!?”
李长安强压下翻涌的气血,摇晃着倒退了两步,勉强站稳身形,苦笑道:“我这人从不食言,他今日若必死,这一掌我便活该受着。”
红袍宦官此刻睁开了双眼,望着青衫的背影,神情复杂。
生为女子,能有如此担当实属不易,可惜老天不公。只是这天底下茫茫众生,又有几人能做到公平二字?
他叹息一声,释然道:“鞘中三尺青锋剑,为天且示不平人,李长安,九泉之下你我再决胜负。”
言罢,红袍宦官捏碎玉佩,抬掌拍向自己脑门。
不悔几乎同时拔腿衝来,李长安深怕其中有诈,一把懒腰抱住了她,红袍宦官便在二人眼前亲手拍碎了自己的脑袋。
满地鲜血,盛满了土坑。
不悔紧咬着嘴唇泣不成声,李长安正欲将她搀扶起,冷不丁反手一个巴掌扇的李长安脚下趔趄,她怒吼道:“李长安,你忘恩负义!”
李长安默不作声,只是将瘫软在地的不悔抱起,无论她怎么拳打脚踢也不松手。走到那绿袍女子身边,李长安才出声道:“你看看她吧。”
不悔瞬间便安静了下来,李长安将她放落地,自己走到绿袍女子跟前,蹲下身道:“郁凉姑娘,你还有何事要交代的?只要力所能及,李长安说到做到。”
绿袍女子嘴角含笑:“她名不悔,我名不孤,便是要让她此生不再孤独于世,可惜这一世我仍是没能做到,李长安,日后你可能为我护着她?”
李长安缓缓摇头,“唯独此事,我不能答应你。”
绿袍女子笑容凄凉,她艰难抬手推了李长安一把,“那你走吧,别再来了。”
李长安微微一愣,看着她沉默半晌,而后起身,正欲离去,绿袍女子唤道:“李长安,若是你,可能否还这天下一个太平?”
李长安沉吟片刻转身离去,头也不回道:“我尽力而为。”
绿袍女子心满意足,心神一松,咳出口血。
早已哭红双眼的少女手忙脚乱,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女子嘴边的血迹,她无助哽咽道:“师娘,你……你别说话了。”
不悔轻轻将绿袍女子抱进了怀里,神情异常平静,轻声埋怨道:“你说,前一世你是不是也这般诓骗的我,说什么要带我游遍山河,看尽四季朝夕,还要与我白头偕□□赴九泉……谁也……不许先走……”
泪雨如珠,不悔难抑哽咽,“我信了,可你怎食言了呢?”
女子抬起颤抖的手,抹去她的泪水,鲜红血色为她苍白的脸庞添上一抹娇艳。女子笑了,笑的深情似海。
“如今,我还能为你做一件事。”
绿袍女子指尖轻轻抹在不悔的唇瓣上,殷唇如血,胜过世间万种风情。
“娘子,真美。”
绿袍女子伸手揽住不悔,吻上她的血唇。
那年忘情谷,有一女子名不孤,立北朝南思不悔。
那年鹿台湖,有一女子名不悔,坐南望北念不孤。
恍然间,不悔好似听见一声梦呓喃语。
“从今往后,白矖如我,我如白矖。”
这一夜,鹿台湖畔,狼嗥长空,天地皆泣。
许多年后,江湖仍有流传,那夜女子以仇人之血染红了霞帔,嫁于一头雪狼为妻,相守一世生死不离。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今夜乌云遮月,果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鹿台湖畔的狼嗥声足足持续了半炷香,小道士低头掐指一算,当即就变了脸色。身旁三个老天师纷纷侧目望来,其中一人低声问道:“卜天寿,胜负如何?”
名字取意与天同寿的小道士兀自苦笑,道:“还是谭师兄聪明,早早去了修鱼城远离是非,这与朝廷打交道啊,从来就没有稳赚不赔的买卖。”他长叹一声,抬头望向前方,“三位师叔,看来咱们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三人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满目震惊。只见漆黑山路中有一人影缓缓走来,恰巧月色正在此时露出一角,映出那人手中朦胧剑光。
那人尚未走近,便一抬手掷出了一样物件,径直射向卜天寿面门,却无破空之声,说明此物并非利器。好歹是自幼便深受器重的天师府弟子,这点辨别功力还是有,于是他不慌不忙抬手接住,却不曾想,这力道里藏着暗劲儿,险些托大被掀下马背。再定睛一瞧,竟是一条被鲜血染红半截的貂尾,它主人的下场可想而知。只是眼前这人,青丝披散几缕碎发飘在额间,衣衫几处破败不堪,嘴角仍留着血痕,模样不比貂尾的主人好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