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页
李家无后啊。
当年老皇帝为何忌惮李家,正是因为姜绥生下了一个李长安,虽是女子身,本朝也无女子入仕途的先例,可没人说不可入军为伍建功立业。
玉龙瑶不敢逗留太久,下了榻整理仪容。
外头忽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便传来丫鬟的惊呼
:“小姑娘!你不能进去!”
人声一同而至,李得苦好似当年一般,一股脑儿闯了春光,搅了李长安的好事。只是这回,李得苦再不是当年那个落魄又狼狈的小丫头,她满面怒容,眸中的烈火几欲喷出。
李长安摆了摆手,示意玉龙瑶退下。
临走前,玉龙瑶怜惜的望了李得苦一眼,但在李得苦看来,却更像是女子失身后的哀怨,那股滔天怒火便再忍不住。
以前老李头儿教她做人的道理,她总嘲笑老李头儿没胆量,遇上什么事儿都知难而退,但“尊师重道”四个字,她却一直牢牢记着,认为这是没读过书也不识字的老李头儿讲过最有道理的道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她的师父没了师父,她不想也没了师父。
可这世上有个词,叫大义灭亲,她的师父丧尽天良,她该不该大义灭亲?
李长安待她如子如徒,犹如再造之恩,她若大义灭亲,便也是忘恩负义。看着眼前女子,从青丝到白头,容颜虽未老,却沧海尽桑田。
李得苦口中艰难挤出两个字:“师父。”
李长安神情漠然,抬了抬眼皮道:“都知道了?”
李得苦捏紧双拳,背负三剑齐声颤鸣,她咬着牙发不出声。
“你要是不想喝他二人的喜酒,就出城去走走,过两天再回来。落下的功课日后慢慢补回来,为师不怪你。”
蹭的一声,玉带腰出鞘。
剑锋直指李长安。
李长安不退反进,上前一步,用胸口抵住剑尖,似笑非笑道:“欺师灭祖?不愧是我李长安的徒弟。”
握剑的手,颤抖的更厉害。
李长安朗声唤了门外丫鬟进来,丫鬟瞧见这幅场面,吓的捂嘴不敢出声。
李长安头也不抬的吩咐道:“去把屈斐斐喊来。”
丫鬟哪敢耽搁,当即不顾规矩,拎起裙摆跑出了门。
屈斐斐显然来的急,胸口起伏的厉害,但仍竭力压製着喘息。一进门,瞧见李得苦拿剑指着李长安,赶忙扑过来抓住李得苦的手,大喊道:“李得苦!你疯了!”
李得苦转头看着她,既怨愤又委屈,我没疯,疯的是我师父!
李长安勾起嘴角,嗓音不轻不重:“屈斐斐,本王且问你,对李得苦你可有心?”
屈斐斐一怔,松开了手,缓缓垂下头,不敢看李长安,更不敢看李得苦,面色一片雪白。
李得苦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她不是傻子,屈斐斐有心还是无意她看不出来么?可她不想听她亲口说出来,哪怕她要嫁人了,也不愿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可李长安就是要让她死心,且死的明明白白。事后就算让洛阳刺一剑,她都心甘情愿。
“此情……应是长相守。”
我既无心你便休。
剑离手,坠地响。
李长安轻轻点头:“明日大喜,莫伤了神,下去歇着吧。”
屈斐斐走了,李得苦呆立在原地。
李长安走到她跟前,一手按在她的肩头,背负剩余两剑瞬时安静下来。
李得苦猛然抬手,打开李长安的手,满腔怨愤道:“徒儿自幼没了爹娘,可老天待我不薄遇见了师父您,李老头儿曾说过,林间走兽尚且知恩图报,做人若恩怨不分便连畜牲都不如。可是师父,她喜不喜欢我不打紧,为何要让她嫁给一个陌生男子,为何要把玉姐姐也……“
“住口。”
李长安五指一抓,李得苦疼的龇牙咧嘴,腿脚发软,一个趔趄就跪了下去。
可她仍是不肯低头,咬着牙道:“师父,您也是女子,更知晓身为女子的可
怜,可您为何不仅不出手相帮,反而把她们推入火坑!?您的所作所为,也算人么?”
一道气机如狂风暴雨般从屋内吹出,震的屋檐下所有铜铃吱呀乱叫。
李长安一脚踩在李得苦的后脖颈上,才让她没被气机掀飞出去。
脚下逐渐加重力道,李得苦面色涨的通红,嘴里发不出声音,整个人贴在冰冷地面上,四肢胡乱挥舞。
李长安俯下身,低声道:“你觉得她们可怜,可曾想过,谁来可怜你?”
一道身影闪入屋内,尚未看清来人,掌风已至。
李长安起身后仰,轻易躲过,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中无枪的陆沉之。
二人相视沉默,李得苦趴在地上如一条死鱼,一面大口喘气,一面咳嗽。
陆沉之沉声道:“她是你唯一的徒弟。”
李长安没有多言,转过身摆了摆手道:“关起来,没我的允许不准放她出来。”
陆沉之伸手搀扶李得苦,哪知被她一手拂开,兀自缓了好半晌,李得苦缓缓爬起身,跪坐在地。
陆沉之眉头微蹙,轻声唤道:“得苦……”
李得苦不闻不问,嗓音嘶哑却坚定道:“弟子李得苦,今日拜别恩师。”
道不同不相为谋,兄弟如此,师徒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