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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庙堂上仍有秦晋卿,晁文潜这般如同顶梁柱的老臣在,尚不至于内忧外患。但楚寒山驻守山阳城,远离庙堂的举措仍旧掀起了不小的风浪。文武百官皆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仗都打完了,那位玄甲兵圣也早离开了沸水城,商歌摆明了暂时不愿管这堆烂摊子,是以进为退也好,虚晃一招也罢,总之给了东越“苟延残喘”的机会。可为何身为“天下第一人谋”的楚寒山仍不归朝?而且女帝登基以来也从未下旨宣召过这位国之谋士,君臣二人好似心照不宣一般,却令庙堂上下惴惴不安。其实不必明说,就连东越的老百姓心里都清楚,商歌再度举兵进犯是迟早的事,而那座号称“无人可破”的山阳城也迟早要被商歌大军破门而入。
若说有什么比钝刀割肉更难受,那必定是坐以待毙。这般局面下,即便新帝不负众望的接过了龙权宝座,也并未给如今的东越带来更多的星星之火。
腰间悬黑白双剑的白衣女子立在城垛上,低头俯视斑驳城墙上以剑气刻写的七字,她在这站了许久,周遭几个守城小卒吓的大气都不敢出。不说她的身份如何尊贵,就凭那忽然从天而降的出场方式都令人望而生畏。
白衣女子缓缓抬头,望向一马平川的长野,目光平静。她朱唇轻启,忽然皱了眉头,隻一瞬便开口道:“朕要见楚先生。”
过去一年,她仍旧不习惯自称为朕,几次在朝臣面前失口,便渐渐养成了如今的毛病。想起那人自称本王时的从容淡然,洛阳不自觉勾了勾嘴角,她怎就半点学不来?
小卒应声起身,抬头时正撞见这一美妙绝伦的时刻,顿时失了神,女子最美不过祸国殃民,但那说的是后宫女子,咱们这位可是女帝陛下,应当不至于如此吧?
白衣女子淡淡瞥了小卒一眼,并未计较,脚跟一拧,转身跃上了最高的那处眺望台。小卒浑身一个激灵,猛然回神,再不敢耽搁,匆忙去请人。
先前便察觉到熟悉气机的楚寒山早已在自家府邸的正厅候着,打发传令小卒先行一步,楚寒山走出厅门,一步踏空,御气而行。
当那道被世人誉为“八斗风流”的飘逸身影落在面前时,洛阳仅是抬头望了一眼,而后又继续低头摆弄棋盘上的棋子。楚寒山上前一步,瞧见棋盘上那隻用棋子摆出来的黑白王八,顿时哭笑不得。
气度翩翩的中年儒生收回目光,执臣子礼拱手道:“楚寒山参见陛下。”
洛阳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执起一颗黑子给王八按上眼睛。
楚寒山心中长出了口气,殿下,哦不,如今得称陛下了。陛下虽生着气,但还理人说明还有迂回的余地。至于陛下为何生气,他自是心知肚明。不久前,殿前阁老秦晋卿联名另几位老臣捎来一封书信,信中言辞凿凿,说了些匡扶社稷却又忠言逆耳的言语,条条框框阐述详尽,最后才露出了狐狸尾巴,希望楚寒山这个国之谋士出面,劝说陛下以大局为重,尽早册立“皇后”延续龙子。楚寒山私下里不是没考量过,就如今的局面而言,新帝立后自是益于稳固朝纲安抚民心,但全天下的人都知晓那个北雍王看上了他们的女帝,甚至不惜顶着叛国通敌的风险委婉又张狂的昭告天下。东越百姓不知道他们的女帝陛下是否接纳,可楚寒山知道,故而那封信至今仍没有回復。便是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引来了陛下的不满,楚寒山觉着自己受这份气不冤。但这仅是其中之一,楚寒山心中猜测,另一半怨气大抵是自己久不归朝所至,好似也受的不冤。
面上平静心中苦笑的中年儒生站在原地,直到洛阳摆弄完王八的尾巴,才开口道:“陛下可容许微臣坐下说话?”
洛阳抬头望着他好一会儿,淡淡一笑:“那先生得帮我把剩下的摆完。”
看着棋盘上缺胳膊少腿的棋子王八,楚寒山点头失笑:“好,微臣遵旨。”
嘴上这么说,洛阳却也未停手,君臣二人分工明确,一人左边一人右边,摆出半隻脚,洛阳轻声道:“我在小天庭山时,师父每隔几年便会独自下山去见一个人,有一回那人上了山,我远远瞧见过一眼,那人是先生吧?”
楚寒山脸上带着笑意:“时隔这么多年,陛下还记得?”
洛阳手中一顿,抬头望向楚寒山,嗓音幽幽道:“师父她……究竟是什么人?”属刺
揉捏着冰凉的白玉棋子,楚寒山沉吟半晌,轻叹一声缓缓道:“澹台曾是南唐的大姓,十大豪阀世族的前三甲,可惜国破家亡一朝没落。澹台清平是长孙家主年轻时游历大江南北抱养回来的遗孤,与皇后虽无血脉,却情同姐妹。说她是东越的皇亲国戚也可,是见微宫的宫主也行,但她自己似是隻认陶传林的弟子这一身份。至于如今为何她去长安城拜封国师,微臣却是不知。”
洛阳记起当年李长安刚上山时,头一个便去了云霄峰祭奠陶传林,好似有什么念头一闪即逝。师父究竟是为了陶传林,还是为了李长安?若是为了后者便罢了,可若是前者……
强压下心中顾虑,洛阳低声问道:“她可会对我大越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