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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安看着她,眼神黯然。
一个女子不惜甲子修为,隻为红颜永驻,再与她相见。
隻因一句无心的讚美?
可怜,可恨,可叹。
可是叶莫愁啊,老天真的没给过你机会吗?
李长安无言以对,不再看这个痴情入魔的女子,转过身面朝江水。
许久,身后传来开门声,叶犯花走出门外,留下一句话而后轻轻阖上了门。
她道:“她真好命。”
晨曦破晓,鸡鸣狗吠,兖州倚靠雁岭关边境的一处小村庄冉起袅袅炊烟,村头一个牵马独行的负剑女子悄然走进这片宁静祥和的人间烟火。
偶有随大人下地劳作的孩童经过,朝女子投来好奇艳羡的目光,女子满身风尘仆仆,但疲倦之际仍不吝啬给一个温和笑容。扛着锄头的庄稼汉大都不予理会,挽着装满吃食竹篮的妇人则眼神充满戒备,悄悄将孩子拉近身边。
去年虎狎关一役,战火将雁岭关外整片黄沙戈壁烧的满目苍夷,临近关口的几个村庄小镇被殃及池鱼未能幸免,这个村子便是其中之一。打仗嘛,就得死人,东关军死了近五万将士,就连那位东安老王爷都为国捐躯,死几个村子的百姓算什么?
负剑女子沿着大路进村,目之所及四处皆有战火留下的轻重痕迹。草木重生尚需年复一年,更何况是人,其实这在北雍很常见,尤其是关外的村落,人人脸上都似这些痕迹一般,饱经风霜也麻木不仁。
行至一处丁字路口,女子停下脚步,不远处一间泥瓦房门前,浑身打着补丁的村妇正与一对江湖女子交谈,村妇满脸感激之情说着就要下跪,年纪稍长的绿袍女子赶忙伸手搀扶,接过绑着两尾麻花辫的小姑娘递来的药包塞进村妇手中。之所以敢断定此二女来自江湖,其一那小姑娘腰间别着一把刀鞘精致的短刀,其二,她们身后蹲坐着一匹身形巨大的雪狼。奇怪的是,村妇好似并不畏惧。
负剑女子出现在路口时,雪狼那双金黄眼眸便直勾勾望了过来,毫无敌意,只是如人一般好奇的打量她。拜别村妇,先是那小姑娘看过来,许是年纪相仿的缘故目光多停留了片刻,绿袍女子仅是轻描淡写的一瞥,便转而看向小路另一头。
缓步走来的老道士背负符剑,手挽拂尘,一袭深青道袍不染尘埃,隔着负剑女子几步之遥停下。老道士先是朝那对江湖女子打了个稽首,而后又朝负剑女子颔首示礼。
老道士微笑开口:“封门主,贫道在此叨扰多时,今日便先行离去。”
姓氏极为罕见的绿袍女子欠身施礼,客气道:“承蒙谢掌教这段时日不吝相助,村里几户人家才保全性命,小女子替他们谢过掌教大恩。”
老道士抚须笑道:“罢了罢了,谁人不知封门主悬壶济世天下,贫道不过帮了点小忙,就不厚着脸皮沾光了。再说,贫道如今已不是武当掌教,做些功德隻为替我朝百姓积福而已。”
绿袍女子点头轻笑:“既如此,愿道长路遥平安。”
老道士再打稽首,神色一顿,道:“夏末已至,金秋不远,门主若南下扬州,路上需多加小心。”
绿袍女子凝眉沉吟片刻,问道:“道长不去?”
老道士微微摇头:“新武评已剔除三教中人,自有其道理,贫道何必再与世人相争,上山求天道,入世求大道,皆在脚下。”
一旁的负剑女子听的嘴角直抽搐,若是她师父在场,定忍不住一巴掌抽死这个满嘴打机锋的老道。
绿袍女子倒是十分给脸,又说了几句客套话,目送老道远去。
想起师父,负剑女子不由走了神,晃眼就过去一年多,那日单骑出了流沙城,她走的潇洒决然,心里却总有一个疙瘩。以往师父不在时,还有楼姨,还有师姐,如今独自一人才知其中艰辛,江湖与少年时憧憬的截然不同,快意恩仇有,风流潇洒也有,但更多的是穷困潦倒,以及不可与他人言的辛酸苦辣。前段时日,她从一群马匪手中救下一名身世凄凉的年轻女子,女子口口声声要报恩,但转头就偷偷泄露了行踪,招来那群马匪穷追猛打的狠辣报復,所幸女子良心未泯,心甘情愿回去替她挡下了马匪的追杀。后来她才知道,女子才逃出生天,马匪便抓了女子家人威胁,除非她能杀光那些不讲人情道义的恶徒,否则救一人与杀十人无异。她最终含恨逃走,没敢回头看女子被其中一个裸着上半身的汉子摁在马背上当场扒光衣服的那一幕。那一夜,她骑着马狂奔出几十里地,又惊又怕,最后从马背上摔下来,趴在冰凉沙地上放声痛哭,黎明时,她擦干满脸泪水,翻身上马继续前行。那些马匪的脸她都记得,她想着总有一日,不论那女子是生是死,她都要替她讨回一个公道。
身侧马儿撞了一下她牵着马缰的手,李得苦猛然回神,抬头就见那两个江湖女子已走出一小段路,她赶忙追了上去,朗声道:“借问姑娘,此处可有歇脚的地方?我才从关外入关,眼下又饥又渴,银子不是问题,有个去处便好。”
两尾麻花辫晃出去两步,见身侧绿袍女子停下,这才跟着停下脚步侧头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