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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管事是个身材矮胖,长相机灵的中年男子,先前远远瞧见这么一位寒酸气扑面而来的主儿,心里正不住的打鼓,再一听这口气,小管事差点就当场跪下磕头。几日前,他从大掌事嘴里听来几句闲言碎语,猜到会有一位来自北雍的大人物,此人身份之尊贵连庄主都不敢提及名讳。小管事又不是傻子,用头髮丝都能猜到来者何人。更何况,发出去的金贴就那么几张,其余几人大掌事都有交代,唯独眼前这位隻字未提,那答案可不就是水落石出了嘛。
“是是是,小的稍后便去安排,王……公子放心。”
小管事侧过身,悄悄抹了把脑门的细汗,就听身边那位不得了的大人物狐疑道:“王……公子?有点眼力劲儿啊,你怎知道我是谁?”
小管事转过头,哭丧着脸:“不不不,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小的这就带公子去见庄主。”
李长安笑眯眯道:“不打紧,我王洛阳行得正坐得端,不怕被人认出来。”
小管事活了近四十年,就没这般失态过,他一脸惊悚又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满口胡诌的家伙,嘴巴张的能塞下自己的拳头。
李长安视若无睹,想了想,摸着下巴道:“眼下你家庄主定忙着待客,我就不打扰了,你带我去见另一个人。”
在听到“秦归羡”这三个字后,小管事总算恢復了神智,小心翼翼在前领路。但他不知道,李长安那句话是说给身后不远处的人听的。
黄斧看都不敢看把手放在刀柄上的南泉柳,隻觉这山腰上的清风比山下冷了不止一星半点,就听这位女子大宗师咬着牙低声道:“无耻偷刀贼,最好别让我知道你是谁!”
龙泉山庄大小别院三十六座,厢房近千,其中景致最好的上等院有三座,分别冠名为飞流,长川,三千尺。能坐在厅堂一眼望见如巨龙吐息的瀑布壮景,非三千尺这座别院莫属。
李长安一路行来,不禁暗自咂舌,庄内铺设装饰及不上北雍王府的内敛奢华,也没有名家大师铸造的景观或题字,但胜在地势好,光这方巧夺天工的自然山水就足够艳压群芳,不需要其他锦上添花的东西再来画蛇添足了。
将人领到别院门前,一路上惴惴不安的小管事在等到通传的仆从回来后,亲眼看着这位北雍大人物进了别院的门,才长呼出口气安心离去。
李长安在去正厅的路上,极目眺望远处的飞龙瀑布,只见银河上九天,不闻天水落人间,倒真是一处不可多得僻静之地。三千尺这个名字取的也颇有意境,李长安心头一动,好似清河萧氏的先祖,成名剑招便叫三千尺,当年也是名震江湖一时,只是不知如今的子孙学会了几分剑意精髓。
正想着,一隻硕大黑影从天而降,正正好好将眼前美景挡了个结实,随着那黑影一同来的还有一道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凌厉剑锋。领路仆从呆愣在原地,黑影倒是讲究,落下前凭着周身气势就将人不轻不重的弹开一丈远,剑锋也极其有目的性的隻招呼李长安一人。
李长安脚下纹丝不动,微微侧身偏头就躲了过去,但那存心要给她个下马威的剑锋不依不饶,反手向上一挑打落了斗笠,这才心满意足的收了剑势。
斗笠落在李长安脚边,不甘心的左右晃荡一阵,最后归于平静。
李长安目光向下,没去看那个粗鲁打招呼的大黑影,耳边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浑厚嗓音:“剑道宗师?不过如此嘛。”
李长安没有理会,弯腰拾起斗笠,扣回脑袋上,再抬眼打量,隻一眼就给她震惊的体无完肤。若隻闻其声不见其人,定会以为挑衅之人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但眼前这个人高马大,身形健硕犹胜北地男子的……竟是个女子!再看她手中那柄淡金色剑鞘的名剑“华流”,李长安脑袋嗡的一声,这女子该不会是萧涧泉的爱女萧潇吧?
龙泉山庄不知是否占了一山龙气,世族名望虽日渐式微,但人丁一直很兴旺,直到近甲子,从萧涧泉这一辈开始才有些许凋零。说是如此,萧涧泉膝下仍有二子一女,长子萧澈自幼体弱多病,极少在人前出现,据说是个样貌一等一的美男子,及冠之年便有不少慕名而来的女子常年等在山外隻为一赌君容,可惜这个被誉为“芙蓉郎”的年轻人从不予理会,大有一副“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的意味。幼子萧汕就是个地地道道的武夫,不愧于名字中的“烝然汕汕”,年少时便早早登堂入室,如今亦是一刀在手便如鱼得水。最值得说道的便是这一女,自幼灵气十足,聪慧过人,文武双艺皆是出类拔萃,仿佛全家的气运都集于一身,但唯有一点令萧涧泉也头疼不已,就是这个女儿太过懒散,懒散到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做什么事情都是虎头蛇尾,还差点就跑去隔壁山头的尼姑庵削发为尼,说什么要去尝尝何谓真正的四大皆空。也亏得一把年纪的萧涧泉爱女心切,从尼姑庵好说歹说请来了两尊菩萨,按照庵里的规矩让女儿尝试了几日清心寡欲,不出意料,觉着吃斋念佛太过乏味的女儿转头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些江湖上的逸闻趣事来之前李长安便有所耳闻,但怎么也没想到,龙泉山庄的大小姐,萧大庄主的宝贝闺女会是这副尊荣。李长安虽还没见到萧涧泉,但好歹有个貌美如花的兄长珠玉在前,一母同胞的妹妹也不应该差到哪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