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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得苦站在山道边,一时间没了主意,进了不庄子旁的不说,就连打探师父的消息也成了空想。总不能堂而皇之搬出“我是李长安徒弟”的身份,人家信不信还是两说,况且师父在江湖上的名声实在算不上好,万一再给人打出来,在遍地高手云集的龙泉山庄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着实够呛。
掏出日渐消瘦的钱袋子,李得苦叹了口气,在关外野地没有花银子的地方,可自打进了中原钱就如流水一般哗哗往外淌,此刻她深有体会师父为何惜财如命了。
正当她打算拿剩余的银两去碰碰运气时,便感觉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两下。李得苦转头望去,顿时惊喜交加,一把便搂住了女子,惊呼道:“楼姨!”
前段时日才将墨家堡一行人送入邺城的楼解红,连喘口气的功夫都顾不上,便马不停蹄的赶至扬州。不为别的,只因一封由李长宁亲笔所写,而后又搭上王府谍子十几条人命的密信。仅是为此,北雍花了几年功夫才渗透进长安城的暗庄就折断了三四根。
被李得苦高高抱起的楼解红笑着拍了拍她的胳膊,道:“行了,快放我下来,别人可都瞧着呢。”
经历生死磨砺的李得苦哪还在意这个,但也乖乖听话把人放下,脸上仍抑製不住的欢喜:“楼姨,你怎么也来了?那是不是说明师父就在山上?”
楼解红伸手捧住她的脸庞,眼神好似打量自己的亲闺女一般,柔声道:“不说这些,先让楼姨好好瞧瞧,哎哟,怎又黑又瘦,那两年可算白养了,你师父兴许不在意,让你师姐瞧见了还不得心疼死,回头楼姨就找你师父算帐去,好好一个闺女硬是给她白瞎了。”
李得苦眼眸一沉,苦笑道:“别怨师父,她也是为我好,我省得。”
楼解红揉了揉她那有些粗糙的脸颊,既欣慰又感慨道:“小丫头终于知道想着师父了,能想明白就是好事。”说着,楼解红顺手拍了她一下,“走吧,楼姨带你上山。”
二人并肩而行,下山的人群之中不乏有心人,瞧见有几分姿色的楼解红便好心提醒山庄已不收客,楼解红皆是一笑置之,并不多言。
李得苦忍不住好奇问道:“楼姨,你有请帖?”
楼解红理所当然道:“没有啊,但我有王府的腰牌。”
李得苦嘶了一声:“那万一人家不买帐呢?”
楼解红一瞪眼,气势相当跋扈:“北雍王府的帐,江湖上谁敢不买!”
李得苦哭笑不得。
临近那座飞水门楼前,楼解红煞有介事的叮嘱道:“得苦,有一件事你得答应楼姨,进庄之后没有我带着,你便不能独自去见你师父。”
李得苦一下想到楼解红的死士身份,当下也没多问,隻点头答应。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楼解红亮出王府腰牌,拿不准主意的迎客仆从唤来了小管事,正是先前接待李长安的中年男子,二话不说,就将两人客客气气请进了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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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在门框边,眼瞅着从落日余晖到明月高悬的李长安暗自叹气,她侧了侧身,转头看向坐在地上,抱着自己亲爹脑袋哭的满脸鼻涕泪水的周通文。
寒门出贵子,贵子无仁德。
辛苦半生攒下一份偌大家业的周云威便是其中的典例,也可以说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在这点上,活了百年的叶犯花就聪明的多,两头讨好的火候拿捏得当,至少暂时让李长安没理由取她性命。
一朝乘龙得势的周云威估摸是想不明白,自己的如意算盘正打的啪啪响,脑袋怎就先搬家了?
李长安杀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隻轻轻一指从脖颈间划过,周通文甚至看见脑袋掉在地上的时候,眼珠子还在转动,然后一股血泉就从那块碗大的疤里喷涌而出,溅了他满身满脸。
哭哭啼啼半个时辰的周通文消磨掉了李长安最后一点耐性,她冷声开口道:“你爹死的冤不冤,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哭完了,咱们还有点儿功夫好好谈谈。”
抹了一把鼻涕眼泪,周通文抬起头,双目猩红,死死盯着这个杀父仇人,一言不发。他不是那种头脑一热便不管不顾的莽撞武夫,相反在以往与那些官宦权贵打交道时,练就出了不俗的心思城府。但生死关头到底还是年轻了些,难免心神不稳,眼下没胆气为父报仇,终究是畏惧胜过了一切。
强迫自己正面迎敌的周通文紧了紧怀里父亲的人头,好似能让他稍稍安心几分,瞧见这个小动作的李长安莫名笑了,走到一旁椅子坐下,又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道:“坐下来我留你一命,否则送你下去见你爹,选一个吧。”
周通文踌躇半晌,缓缓爬起身,将父亲的头颅端端正正摆在椅子旁的矮桌上,面朝李长安,而后才坐下。
李长安瞥了一眼死不瞑目的死人头,不去计较这些不痛不痒的小报復,微笑道:“临死前,周云威有没有给你交代过什么?”
大喜大悲之后逐渐平静下来的周通文嗓音镇定道:“没有。”
李长安好心提醒道:“你仔细想想,比如从长安城送来的小物件,或是一封信笺,或是某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