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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花草暗香的小径上,李长安放缓了步伐,思绪如风卷云流。那年出长安城,雨中驿馆里,毫不掩饰野心勃勃的姜松柏与她定下了一个“我主庙堂,你主江湖”的口头约定,但这一切都是在姜松柏能够顺利坐上那张龙椅的前提下,如今镜花水月时过迁境,便翻脸不认人倒也符合姜家女子的心性。李长安不自觉勾起嘴角,想在螺蛳壳里做道场,不得不承认是一招天时地利的妙棋,但你姜松柏还是嫩了点儿,比起姜漪仍是差了那么丁点人和。
脚下一顿,李长安喃喃自语:“还有一个人,得去见一见。”
一阵清风拂过树梢,原本便幽静清香的小径彻底归于宁静。
庄内最西角一处僻静别院,才走出院门的萧潇忽然停下身形,转头望向夜幕之中,跟在后头的壮硕女婢险些撞上,回头瞧了一眼,疑惑道:“小姐,你看什么呢?”
萧潇收回目光,继续前行,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淡然道:“没什么,走吧,赶紧回去睡觉,我乏的很。”
院内书房中,刚送走自家妹妹的年轻男子靠在椅背上揉捏眉心,似有一阵微风拂面,当他再睁眼,便见一人悄无声息的立在案前。与先前萧潇所描述的相差不离,破斗笠,刀疤脸,穷的冒酸气。
李长安没从这个面如敷粉的“芙蓉郎”脸上看出半点惊慌失措,而是极其神态自若的站起身,走出书案,恭恭敬敬作揖施礼道:“鄙人萧澈,拜见北雍王。”
李长安眉峰一挑,“你怎好似知道我要来?”
一副柔弱书生模样的萧澈淡笑道:“方才小妹说她白日里面见王爷时曾提过鄙人一嘴,以王爷的聪明才智,想必十有八/九会来一探究竟,其实即便王爷不来,鄙人也理当去拜会王爷。”
李长安不是很喜欢跟这种聪明过头的读书人打交道,但也不厌恶,于是道:“那你再说说,本王为何而来?”
萧澈也不含糊,当即撩袍跪地,语气十分诚恳道:“此之前,恳请王爷宽恕鄙人之罪,再说其他不迟。”
李长安微眯起眼,故作糊涂道:“你我不过初见,何来有罪?”
萧澈始终垂头,却不卑不亢道:“鄙人之罪不在王爷,而在己身,还请王爷给鄙人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李长安朝书案上瞥了一眼,轻笑道:“可以,起来说话。”
“谢王爷弘恩。”
身形修长的萧家长子比李长安高出半个头,于是微微弯着腰,拿起摆在案头上一朵略有枯萎的绣花球,递到李长安面前道:“王爷请过目,此花盛名北地,故做为此次行刺的接头暗号,鄙人乃授皇命所托不敢有违圣意,但父亲对此全然不知,死罪活罪皆由鄙人一人承担,还望王爷多多思量。”
李长安接过绣花球,目光却是看向这个提笔尚可,提刀够呛的文弱读书人,微笑道:“你倒是铁骨铮铮,不过就凭你顶什么用?”
萧澈低垂眼帘,不敢直视君颜,道:“六人中,鄙人仅授辅佐之职,以保万无一失。”
李长安冷笑一声,手上一松,那绣花球便滚落在萧澈脚跟前,“万无一失?不妨告诉你,眼下六人只剩五人,你若想死的痛快点儿,就如实招供。”
萧澈盯着绣花球,嗓音平静道:“王爷说的可是幽涧山庄庄主周云威?此人原本不再谋划之内,鄙人仅知晓人数,具体是谁那边尚未明言,只等佩有此花之人自寻上门,才做打算。”
如此谨慎小心倒也合乎常理,李长安眼神讥讽,道:“这么说你是被当成了鸡毛令箭使唤,那动手时机你总该知晓吧?”
萧澈毫不迟疑回道:“最迟明日。”
李长安沉默片刻,在心中一番计较,而后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番若失手,即便你逃的过眼下一时,朝廷也不会留下后患,姜松柏跟她娘亲一样最擅绝户计,我可以不牵连龙泉山庄,换做她可就没这般心善了。”
终于抬起头的萧澈微微一笑,道:“不劳王爷费心,此前鄙人已往长安寄去书信一封,要赌也隻赌一人性命,否则鄙人今夜就不会站在这里面见王爷。”
翩翩公子,芙蓉郎。
李长安看着这个满身傲骨嶙峋的读书人,有一瞬晃神,似他也似她。
李长安笑道:“本王有些好奇,千年以降,不知萧公子可有钦佩之人?”
今夜古今不波的萧澈眼神骤然明亮,不假思索的道出一个名字:“秦修竹。”
果然是那个读书便读出一个儒圣的中年书生。
李长安点点头,转身走向门外,她在门槛前顿了一下脚步,似忽然想起了某个人,轻声笑道:“萧公子,你若看腻了江南美景,不妨去见识一下我塞北的天高地阔,那里很快会有一个同样被天下读书人钦佩的名字传遍九州,她叫林白鱼,曾是个中原女子。”
萧澈呆立在原地良久,缓缓弯下腰,拾起那朵即将枯萎的绣花球。
回到三千尺别院,已入二更天,厅堂里坐着等候李长安的秦归羡与秦唐莞,以及于新梁沈摧浪两位大客卿。总把自己当成“王爷兄弟”的胡浪说是要趁良辰美景去拜会一下各大宗门的仙子女侠,至今没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