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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空中,李长安身形极速坠落,又折回了方才的小院,她将孤零零躺在门外的小女娃抱起来,推开最近的一间房门,把小女娃放在床榻上,然后转身出去轻轻阖上门。
她站在门外伫立了片刻,似是朝屋内轻声细语道:“许女侠,我记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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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泉山庄此番可谓给足了十大宗门脸面,别院虽比不得上等三座的奢雅,但尽量按照各自的偏好来安排。
晴雪阁阁主成名之前,便以一手极为出彩的书法在士林中大放光彩,此后名满江湖,人称“儒剑”,只不过这些年来年过花甲的老人专心于修心养性,一品大归真的实力极少拿到人前来显摆。
书房内烛火高挑,名为杨举林的老人正眯着眼,费力摘抄一本《莲生九剑集》中的几句精妙心决。老人一会儿笔走龙蛇,一会儿悬停片刻,停下笔时偶有感悟还得自顾念叨上几句。
锦衣公子便是在老人第三次停笔时,进得门来,往书案前一站,恭敬执礼道:“孙儿回来了,爷爷您怎尚未歇息?”
老人抬起眼皮瞟了一眼,继而又眯眼埋头,也不理会。这个在几个兄弟中资质最高,却仗着几分样貌才气就在外胡作为非的孙子,老人虽眼睛有点瞎,但耳朵又不聋,岂会不知。此次带他出来,无非是让他知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别成天仗着自己晴雪阁小公子的身份就目中无人。但事与愿违,杨继林非但没有收敛,到了这里反而如鱼得水,不到一日就结实了一帮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今夜多半是刚从某个酒肉林池里回来。
杨继林深知自家爷爷的脾性,见老爷子不搭理,隻满脸堆笑的站在一旁陪着,时不时阿谀奉承一言半句。
杨举林实在听的耳朵生茧,抬起头不耐烦道:“让你打听的人可有了眉目?”
杨继林眼珠子一转,凑到跟前,笑嘻嘻道:“您是说那个在来的路上欺负孙儿的青衣魔头?”
老人当下连怒意都生不起来,这小崽子丢脸都丢到北契去了,那日还有脸跑来说险些命丧黄泉,要不是跑的快,就见不到他这个武道大宗师的爷爷了,事后还非要央求着在之后的擂台上找回场子。他有这个能耐吗?还不得是一把年纪的老人亲自出面?但一想到那青衣魔头仅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老人这张老脸就先垮了一半。若说替以前那些正道宗门讨回公道也就罢了,毕竟那魔头害人不浅,可其中夹杂的私怨若叫旁人知晓,以后江湖得怎么编排他杨举林?多少江湖豪侠到最后晚节不保,不都是后世子孙拖累的?
念及此,老人搁下笔,嗓音不轻不重的问道:“那夜你当真亲眼瞧见那魔头如何杀人?”
提及此事,杨继林脸色大变,似仍旧心有余悸,道:“可不是,孙儿自知平日里行径荒唐,但绝不敢欺瞒爷爷。”
老人冷哼一声:“龙泉山庄眼下皆是正道人士,料那魔头也不敢轻易现身,否则无需老夫出手,自有大把名门正道的年轻人去争抢风头。还有你说的那个背三把剑的年轻女子,她若没死在魔头手上,理应也该到了,那魔头的下落就得去问她了。此后不出三日,盟主之位便会水落石出,擒获魔头咱们才有资格去与那祁连山庄争上一争,能否为晴雪阁添上这把柴火,就看你小子争不争气了。”
被说到心坎儿上的杨继林容光焕发,挺了挺腰杆道:“是,爷爷您放心,只要那女子在庄子里,孙儿就算掘地三尺也给她挖出来。”
老人忽然双眼怒睁,一掌看似迅猛却力道轻柔的拍向杨继林胸口,后者摔出去时仍然一脸迷茫,当他倒地再爬起身,耳边听得利剑出鞘,抬头就见一个头戴破斗笠的陌生男子站在屋子当中,而老人则握剑在手,面色前所未有的阴沉。
李长安反手握刀,偏过头,笑容阴恻的看向躺在地上的杨继林,“听说你敢打我徒弟的主意?要不你问问我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杨继林鬼使神差看向那比匕首仅长两寸的短刀,明亮烛光下似有一丝猩红沿着锋利刀刃缓缓滴落。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猛然传遍全身,眩晕间他看见自己的左臂不知何时正被那人踩在脚下。
如猛兽般的嘶吼衝破喉咙,哀嚎声刚溢出唇齿,杨继林便被一隻狼毫正中脑门,击晕了过去。若非老人气势突然攀升,硬生生阻滞了那隻那笔杆一瞬,那杨继林的脑门就不是肿个包了,而是被无刃笔锋毫不留情的穿颅而过。
老人自己也不好受,许是太久没与人交手,方才稍一分神,便被一股无形压势钻了空子,整个人被轻松碾压到贴墙,但老人从始至终都护住了要害部位,故而李长安一刀偷袭得手之后,并未急着趁热打铁。
万象归真几近圆满的武道大宗师,想要出其不意一刀毙命,饶是陆地神仙也没有万全把握。
两人各自气机流传,李长安轻轻吐出一口气,笑道:“老爷子,你就这么看不惯太白剑录堂,还是因为一山不容二虎,所以才暗地里投靠了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