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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知大势已去的应天良猛然抬起手,就要一掌拍死这个视死如归的女子。隻一瞬,他又停下了手,而后竟是状若癫狂的哈哈大笑。
李长安在看见他举掌的那一刻,心头一滞,继而内心重新燃起一丝渺茫希望。但当应天良兀然收手时,她眼前瞬时一黑,吐出一大口血,险些一头栽倒下去。
这次再没有任何意外了,不公势如破竹,锋芒璀璨的剑尖没有片刻停滞,一下穿透了应天良的后背,再由心口刺出。
但,势头仍未停下,同样贯穿了谢秋娘的脖颈。
两声紧密相连的噗嗤声。
天地万籁寂静。
李长安缓缓闭上了眼。
有个身影,从山路另一头,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的跑过来。
好似跑的很快,又好似跑的很慢。
当拎着玉带腰背着两柄剑的李得苦跑到跟前时,眼前这一幕场景让她腿脚发软,跌坐在地。不知失神了多久,一阵清扬山风温柔拂过,吹醒了她几分神智,李得苦身躯猛然一颤,丢下手中剑,手脚并用的爬向浑身是血宛如石像一般的李长安。
李得苦伸出手悬停在半空,不敢触碰,隻颤颤巍巍唤了一声:“师父……”
李长安睁开眼,眸子猩红,却平静如水。她嘴唇微颤,没能说出话来,李得苦心下会意,小心翼翼搀扶着她,走到路边一块碎了大半的石头旁坐下。
时隔一载,李得苦怎么也没料到,再见师父竟是这副凄惨模样,她带着哭腔道:“师父,徒儿……徒儿是不是来迟了?”
李长安费力咽了口参着血水的唾沫,气息虚弱道:“你本不该来,但也不怪你。”
言罢,李长安转头望去,咬着牙抬起手,动了动手指,脸色顿时呈现出青黑色。
李得苦听见身后剑从肉身中拔出的响动,但不敢转身去看,直到李长安艰难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去看看。”
李得苦不再迟疑,一面快步跑过去,一面撕下一块衣摆,她尽量不去看谢秋娘脖颈的伤口,隻竭力克制住自己颤抖的手,将衣料胡乱缠在她的脖颈上,但鲜血如开了闸的洪水怎么也止不住,裹上一圈便浸透一层。李得苦无法,隻得又从衣摆上撕下一块,继续缠裹,直到有一隻手轻轻放在她的手背上,她才停下了动作。
李得苦隻朝谢秋娘惨白如霜的脸上瞥了一眼,便极快移开了目光,她抱起她回到李长安身边,放下后,颤声问道:“师父,那人尚未断气,徒儿该怎么做?”
李长安抬眸看了她一眼,“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为师都不拦你。”
李得苦拳头捏的指节泛白,转身大步迈出,顺手拔起被李长安用最后一丝气机牵引出来斜坠在地上的不公古剑。
旁人手刃血仇无不是苦心等待时机几经波折,而她李得苦大概是年幼时太苦,老天格外关照,当时仇当时便得报。
当仰面朝天的红鹿山魔头看见这个满身杀气的小姑娘,心中苦笑,这兴许便是所谓的现世报吧。
应天良咳出一口血,气若游丝道:“小姑娘,方才老夫便让你走,你为何还回来?”
李得苦心想让你死个明白也好,于是反问道:“一个是待我如至亲的楼姨,一个是恩重如山的师父,我如何能不回来?”
应天良继续问道:“以你天生剑胎的资质,苦修十年必定大有所成,到时再报仇不迟,何苦一同送命?”
李得苦的回答既在应天良的意料之外,又在合情合理的意料之中。
她道:“旁人如何想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若不回来,一定悔恨终生。”
应天良好似若有所思,李得苦缓缓举起了剑,冷笑道:“你是不是听不懂?”
青天白云,日头正艳,若没有那道凌冽剑光拦在眼前,该是一道多美的人间景色。
这个执念了一辈子的耄耋老人缓缓闭上了眼,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懂不懂无关紧要,明白就好。
剑光斩下,他也终于能放下了。
一道黑气飞出尸身,在半空中分裂为两道,飞向龙泉山庄两处地方,一闪而逝。
李得苦匆忙小跑回来,没察觉身后的异象,看见躺在地上的谢秋娘胸口仍有细微的起伏时,莫名松了几分心弦。她把谢秋娘小心抱起,枕在自己腿上,伤口似乎止住了血,但她明白,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被一剑穿了脖颈还能活,于是她抬头看向李长安。
满身血污的李长安虽是重伤,但远不至于危及性命,歇了片刻,她脸上已逐渐恢復了生气。隻是曾经在少女眼中无所不能的她,此时亦是满脸的无可奈何。
女子的嗓音如同破败的鼓风箱,竭力挤出一个笑容,虚弱道:“你看你师父作甚,她又不是神医。”
李得苦猛然一怔,急切道:“我认识神医,她一定能救你,你等着,我这便去寻她!”
已经连张口说话都费劲的女子没有阻拦,隻是看着她,眼神柔和。
李长安轻叹一声:“那个姓谢的少年,我同你保证,哪怕他与北雍为敌,我也绝不伤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