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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头抬头望去,就见一个人站在面前,弯着腰,一手撑着膝,一手揭开了瓦罐的盖子,浓郁的草药味扑鼻而来。
青衫女子面无血色,但脸上的笑容犹如三月春风,看着小丫头的丹凤眸子里满是关切,“烫着没?”
小丫头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女子的手上,奶声奶气的反问道:“你烫着没?”
女子笑着摇头,摊开手晃了晃,示意自己完好无损。
察觉到外头动静的年轻书生快步赶来,瞧见这一幕,微微愣了一下,没说什么,返身又回了灶房。
小丫头不明所以,扯着脖颈喊道:“先生,你快来看看,药煎得了没。”
书生大声回道:“还得再煎会儿。”
小丫头闷闷哦一声,看了看站着的青衫女子,起身搬来一根小板凳,放在自己旁边。青衫女子也没与她客气,顺从坐下,而后从泥炉里抽出两根柴火,减小火势。
小丫头转头看着她,问道:“你会煎药?”
她笑容含蓄,“会一点儿,我烤东西比较拿手。”
小丫头眨了眨眼睛,没有接下话去,转过头望向泥炉,但余光看见青衫女子一直在看着她,那眼神有温柔,有欢喜,有不舍,还有她不懂的悲戚。她尚年幼,还没读太多书,所以不知道有个词叫做失而復得。
小丫头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于是接着方才的话头问道:“你会烤什么?”
青衫女子想了想,道:“我最会烤鱼,以前有个人最喜欢吃我烤的鱼,你想不想吃?”
小丫头瞟了眼灶房,小声道:“我想吃,但是别叫先生听见了,他说读书人不吃嗟来之食,可他自己厨艺又差,他不吃,也不许我吃。”
青衫女子会心一笑,“好,那以后我偷偷做给你吃。”
小丫头抿着嘴,笑的很含蓄,对这个愿意跟她一起“干坏事”的女子好感倍增。
见小丫头有了闲聊的兴致,青衫女子趁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眸里没有一丝哀伤,小丫头只是微微摇头,没有立即回答,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衫女子怔了一下,轻声道:“我叫李长安。”
小丫头拖着腮,一脸认真道:“先生说中原帝都有座很大很大的城池,住了近百万人,就叫长安城,你名字里的长安是这个长安吗?”
李长安嗓音越发轻柔,似是带着几分哽咽,“对,就是这个长安。”
满脸稚嫩的小丫头忽然转过头,认真的看着她,眼神有着与年纪极其不相符的温柔,她出小手摸了摸李长安的眉眼,笑容灿烂:“很早以前先生就说,会有一个名字叫长安的人来带我走,原来那个人就是你啊。”
李长安用力眨了眨眼,发不出声来,隻得默然低下了头。
小丫头不是很懂,她手背上带着温热的水为何越擦越多。
年轻书生脸上带着几抹碳灰出来时,药也煎得了,他依旧言语不多,隻招呼院里的一大一小进里屋吃饭。
先生说食不语寝不言,小丫头虽然觉着饭菜不合口味也没开腔,饭桌上就显得格外安静,安静到最后,煎了一上午药的小丫头吃着吃着就睡着了。年轻书生虽有些无奈,但仍搁下碗筷,先把小丫头抱回了偏房,而后才回到桌前继续吃饭。
深秋时节,晌午过后的日头最是暖人心,年轻书生收拾完碗筷,就着煎药的泥炉煮上一壶茶,坐在小板凳上的李长安心安理得的喝着小丫头为她煎好的药,嘴里苦是苦了点,但抵不过心里的甘甜。
年轻书生见她喝药都喝出了一副琼浆玉露的神情,不由失笑道:“良药苦口,你也没必要把一整罐都喝了。”
李长安斜了他一眼,冷淡道:“我乐意。”
对于这个甘愿拿热脸贴小丫头冷屁股,却始终不给自己一个好脸色的青衫女子,年轻书生只是一笑置之,转了话锋道:“宝丫儿的父母尚未给她取个像样的名字,她家贫苦,家中兄弟姊妹又多,我隻说这丫头很合眼缘,她父母问也没多问,当时就跟她断绝了血亲关系,让我赶紧领走。这几年,她总想要个名字,我便给她取了个小名,她本家姓林,但我想着以后她大抵不会姓林,便没告诉她。”
李长安看着还剩小半碗的汤药,低声问道:“你在哪里寻到她的?”
年轻书生往泥炉里添了把柴火,“一个乡野小村,不值一提。”
李长安又问道:“是陈汝言算出来的,还是你一早便知晓?”
坐着小板凳,双手搭在膝盖上的年轻书生满身烟火气,实在没有半分世外高人的模样,他想了想,笑道:“就当是陈汝言算出来的吧。”
李长安冷哼一声,抬起眼皮看着这个不出世,却是当世唯一仅存的李家圣人,冷声道:“李官子,若非看在宝丫儿的份上,我便叫这天下再无圣人。”
三百年容颜不改的年轻书生微微一笑,口出惊人:“欺师灭祖也就罢了,连老祖宗也不放过,就是你的不对了。我李家千百年尽出能臣武将,大秦王朝更是接连三代圣贤,怎到了你李长安这里就歪成了邪魔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