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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没有接话,安静了许久才轻声问道:“你打算何时回去?”
李长安在她耳边轻轻摩挲,笑着道:“先前在殿上你那两位忠心老臣横竖看我不顺眼,就巴不得我赶紧滚蛋,怎么,你也赶我走?”
洛阳往怀里靠了靠,头枕在她的肩头,似有些疲惫道:“南境边关一日不撤兵,朝中上下便一日不安心,对你有怨言也是应该的。说实话,我也整日提心吊胆,若真打来还好,不过一死……”
她的话尚未说完,便被一根修长手指封住了嘴。
李长安低声道:“我辛辛苦苦走了万里路,可不是来听你说什么死不死的,长安城若敢出尔反尔,我便敢领兵南下,当面去跟她们讲理。”
洛阳嘴角微扬,“讲什么理?”
李长安低头看着她,心头一动,强忍着挠心抓肺的衝动,勾起嘴角道:“讲,不怎么讲理的道理。”
洛阳抬头抚过那双眉眼,笑意迷人,“李长安,君子动口不动手。”
李长安动了动手臂,将怀里的人拥的更紧,“我是女子,不仅动手还要动口。”
那日夜里,李薄缘一个人睡在宽敞大床上,问床边伺候的侍女她的小长安去哪儿了,侍女隻答北雍王今夜在陛下那留宿,其他一概不说。小丫头睁着一双大眼睛直挺挺躺了半宿,才勉强入睡。
翌日一早就起床说要去找小长安,二八年纪的侍女莫名红了脸,小声说王爷与陛下一夜劳累,眼下尚未起身,还得再等等。睡觉有什么可累的?李薄缘瞪大眼睛很是不解,另一个年纪稍长几岁的侍女拍了那口无遮拦的小侍女一下,嘴上虽严词厉色,但脸颊也透着一抹淡淡的绯红。
这下惹得李薄缘更好奇了,心想待会儿一定要好好问问。
最先出现的是“一日不落早朝”的勤勉女帝,李薄缘看着这个龙袍加身,便从神仙姐姐变成人间帝王的师娘,嘴都不知道怎么张。那面色格外红润的绝色容颜,隻让读书不多的她想到一个词,如沐春风。
瞧见左右伺候的侍女连头都不敢抬,李薄缘又松了口气,原来不是她一个人怕啊。
洛阳径直走到她身边坐下,看了眼满桌的早膳,柔声问道:“还合口味吗?”
李薄缘乖巧点头,“小长安呢?”
洛阳夹了一筷子小菜到她碗里,微笑道:“一会儿就来。”
李长安跨入门槛儿的时候,尽量挺胸昂首,尽量的连李薄缘都看的出她在打肿脸充胖子。在桌边坐下时,就更显得有气无力。
李薄缘偷偷拿眼去瞟,不知为何李长安的眼神一直飘忽不定,好似总有意无意的避开坐在对面的年轻女帝。
她凑过小脑袋,关切道:“小长安,你很累吗?”
李长安扯了扯嘴角,嘴硬道:“不累,一回生二回熟嘛。”
喝着清粥的洛阳风轻云淡递来一眼,“一回生?”
李长安猛然一股冰冷寒意直窜脑门,忽然记起那时在武当山二人曾神意相通,在甲子湖畔有过一场神交般的鸳鸯戏水。虽然缺乏一些真实感,但怎么说也是头一回坦诚相见。洛阳的言下之意,昨夜应当是二回熟了吧?
不一会儿,李长安脑门上就见了细毛汗,不明所以又满心好奇的李薄缘好死不死问了句:“什么是一回生二回熟?”
李长安这回打死也不敢开口了,所幸洛阳赶着去上朝,没耽误多久功夫,只不过临走前,她淡淡瞥了一眼李长安始终不曾抬起来的双手,嘴角微微扬起,轻飘飘留下两个字:“剑仙?”
李薄缘就看着险些把头埋到桌子地下的李长安,脸色跟变戏法儿似得,一阵白一阵红。
而那双藏在宽袍大袖地下的双手,一直在微微颤抖。
离开扬州境内某个小村边的木屋前,李长安与那位李家圣人有过一夜的促膝长谈,彼时朦胧中知道自己即将远行的李薄缘在隔壁睡的并不安稳,接连做了几个噩梦。但一夜无酒,喝了几壶茶,所以越喝越精神的两人没有说什么指点江山,运筹帷幄的百年大计,大多数时候话头都离不开李薄缘,年轻书生好似临行托孤一般,将这几年点点滴滴的大事小事都讲给她听。其实哪有什么大事,李薄缘头一回尿炕就算天大的事了,但年轻书生讲的很投入,李长安也听的很认真。
因为先前家中儿女众多,李薄缘又是个女儿,她的父母打出生起就从没上过心。年轻书生登门拜访时正逢开春,襁褓里面黄肌瘦的李薄缘根本瞧不出是个刚足百天的婴儿,那对同样食不果腹的夫妇想了好半天也没记起这个小女儿具体是哪日的生辰。于是第二年除夕,年轻书生忙活了半日做出一碗长寿面算是给李薄缘过了此生第一个诞辰。
那时李长安嘶了一声,咧着嘴道:“大年夜过生辰,不太吉利吧?”
年轻书生笑道:“除旧迎新,岁岁平安,大吉大利。”
这十六个字,李长安隻记住了四个,岁岁平安。
自打先帝驾崩就从未大肆操办过的郢都皇宫,今年因为李薄缘这个小贵客平添了几分喜气,虽没有往年的守岁宴,也没有繁复的礼节规矩,但就连宫中最下等的宫人脸上都多了几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