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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安或许有惜才之心,否则也不会多管闲事的给杜康这个毫无干系的外人指点迷津,但更多的恐怕是不愿让其为朝廷所用。不过既然刀都送出去了,李相宜猜测即便杜康不答应,李长安也绝不会强求。就如同明君求贤若渴,也断然不会不择手段,有能之士皆清风傲骨,若折了脊梁与废物何异?
果不其然,杜康沉默了许久仍然没有开口的意思,李长安自顾喝了口茶,不急不缓道:“杜姑娘,你不必多虑,刀既然给你了,我也不会厚着脸皮抢回来,就如同我先前所说,曾彩云愿不愿意赠刀是她的事,你二人愿不愿意留在北雍是你们的事,我不强求,便没人可以强迫你们。”
杜康眉头舒展,终于开口道:“王爷,此事可否容我二人斟酌几日?”
李长安大方笑道:“什么斟酌不斟酌,腿长在你们身上,何时想来何时想走,都是你们自己说了算。”
杜康举杯正欲回敬,便听街道上一阵急促马蹄声由远而近,二人正疑惑之际,就见对面三人起身往外走去,临门一脚,李长安回头望来,笑道:“杜姑娘,曾记得你在武当山脚下问过我,若他日北契铁蹄南下,我李长安当如何,希望你没忘记。”
杜康微微一怔,神情动容,不自觉端着茶杯站起身。
这位北雍王曾说,古阳关外,便是她李长安的埋骨处。
杜康看着那个走出门去的青衫背影,仰头一口饮尽,这一杯,我敬你,他日有机会,望与王爷共饮杜康!
满桌菜肴皆是北地独有的风味,初来北雍时陆双双水土不服,很是吃不惯,在师姐杜康的哄骗下尝过几次,便渐渐喜欢上了这种原汁原味的独特口味。就如同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陆双双打小便听那些上山求剑的江湖人说,北地如何荒凉贫瘠,民风如何野蛮愚昧,当真正亲身走过这片土地,亲眼所见苍茫辽阔的孤野,才知道这里的山又高又险,这里的水又清又浊,这里的人淳朴且直爽,还有这里的少年人,脸庞黝黑笑起来眼眸却格外明亮。这里的每一处风景都是中原不曾见的,但越看便越让陆双双觉着,北雍虽苦,却自在。
杜康回身坐下,陆双双夹了一筷箸菜搁在她碗里,嗓音一如往常:“她们没口福,咱们吃,师姐多吃点儿。”
杜康望向她愈发出落成形的侧脸,定了定心神,缓缓开口道:“双儿,有件事我想与你说。”
陆双双没看她,自顾夹菜吃菜,“说吧,我听着呢。”
杜康深吸了口气,酝酿了半晌的措辞,陆双双咽下口中吃食,似等的有些不耐烦,学着李长安的语气道:“杜师姐,曾记得在武当山脚下你问过我,可愿随你来北雍,希望你也没忘记。”
杜康愣在当场,神情既惊喜又愧疚,眼神也不似方才那般坚定不移。
陆双双轻叹了口气,放下筷箸,拉起她的手,轻声道:“师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咱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
这个自幼独坐枯剑从不曾心起波澜的女子,忽然间心绪不稳,呼吸急促,她用力一拽,将陆双双搂进怀里,失去了以往的沉稳,微微颤抖的嗯了一声。
余光瞥见周遭异样眼神的陆双双心头狂喜,她的杜师姐终于不在人前拒绝她,她红着脸把头埋在她的胸口,眼眶酸涩。
她在心里轻轻对自己道,若她二人有一处自在的容身之地,那便是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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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安三人走出客栈,迎面而来一队披甲冠盔的骑士,为首一骑甲胄鲜明,年纪约莫不到四十,许是此人生的白净,气态不同于寻常武将的杀伐戾气,竟有几分文人的温文儒雅。
来人行至跟前,翻身下马,面带微笑拱手抱拳道:“末将陈重参见王爷。”
李长安眯眼打量了一番这位昔日北雍第一儒将,似笑非笑道:“你知道我是谁?是朱永成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猜出来的?”
陈重微微垂眸,十分恭敬道:“大将军请王爷过府一叙。”
李长安嗤笑一声:“大将军?除了燕大将军,本王还真不知晓北平郡何时也出了个大将军?”
陈重脸色骤变,随即极快面复如初,隻将身子再度压低,急转口风道:“禀王爷,是朱将军,朱将军恭请王爷入府。”
李长安风轻云淡道:“那他怎么不自己来请?”
陈重缓缓抬眸,脸上不见慌张神色,微笑道:“王爷应有所耳闻,先前不知何人突袭统帅府,朱老将军虽未受伤,但受惊不轻,还望王爷多多体谅。”
李长安哦了一声,“什么人这般胆大妄为,抓着了没?”
陈重面不改色道:“末将已抽调人马协助地方官府缉拿凶犯,有劳王爷费心。”
贼喊捉贼的李长安很是心安理得的点头道:“光天化日之下胆敢行刺我朝忠臣,此举太过恶劣,必须严惩不贷,陈将军,若擒获此人,斩首之前扒光衣服游街示众!”
陈重抬眼看了看这位义愤填庸的北雍王,笑容极其尴尬,但也隻得硬着头皮应声遵命。
三人没骑马,李长安又说要看看当地民生风情,陈重便吩咐其余人先行回营隻留下几名亲卫随行护送。一身甲胄鲜明的陈重走在大街上本就异常惹眼,再加上个身形高挑不输他的李长安就更加万众瞩目,更何况身后还有两个不论气质样貌皆出彩的女子,昔年也曾风光无限过的陈重此刻隻觉举步维艰,盔甲之下早已大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