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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出了宅院,一前一后,一路无言。
临近驿馆,李长安忽然问道:“你知道她是谁?”
李相宜面无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道:“坟山山主,年幼时被慕容摩诃从倒马关的人贩子手里买回去,体魄虽弱但根骨奇特,所练心法就算在旁门左道中也属异类,慕容摩诃原本将她做为杀手锏培养,但不曾想反被其害。如今她在耶律楚才身边份量隻重不轻,据说逼宫那夜,除却宇文盛及的几千精兵,她一人一口气就杀光了王帐十六位高手,若武评有十一个位置,那她就是那第十一人。”
李长安轻轻叹了口气。
李相宜加快几步,与她并肩而行,隐约带着几分怒气道:“我知道你不愿杀她,哪怕机会就在眼前,方才我感觉你的杀机,但只有杀气,没有杀意,你根本就不想杀她。”
李长安苦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后悔了。”
李相宜脚下猛然一顿,一把拉住了李长安的衣袖,沉声道:“以后你不愿杀的人,我来杀。”
李长安没有回头,也没有抽回衣袖,所幸这几日城中禁严,驿馆附近原本来往行人就不多,也就没人注意到她二人。
李长安不知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长叹一声,“女儿家家的,以后少说这种打打杀杀的话,而且天底下也没有我不愿杀的人,只有我杀不了的人。”
李相宜神情古怪,狠狠甩开她的衣袖,大步流星朝驿馆走去,留下冰冷的四字:“妇人之仁!”
李长安看到她进门时还不忘转头狠狠瞪来一眼,不禁摇头失笑。
过了大厅,李相宜便放缓了步伐,其实方才她听清了那声嘀咕,李长安说,若叫燕白鹿听去,非得跟她拚命不可。
李相宜不自觉唇角微扬,悄然欢喜。
北平郡无论闹出多大的风波,说难听点儿,也只是北雍自家关起门来打狗的小事。相较暗涌诡谲错综复杂的庙堂,实在不值一提。
那本上奏朝廷的折子,几句轻描淡写就将守关大将的名字,从朱永成换成了关青山,只在龙案上摆放不到半日就送往了门下省。一日之内,关青山这个名字的前缀就从一个寂寂无名的从五品副校,变成了正三品将军。
边关将领的攀升历来如此,要么一飞衝天,要么当一辈子小卒,这在那帮朝廷大臣看来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但奇怪就奇怪在,近年来西北并无大规模战事,私下里免不得就有人嚼舌根,密折弹劾那位西北藩王滥用职权任人唯亲。可女帝陛下对此事毫无表态,所有密折皆如泥牛入海,甚至连个水花都不见。
刚下早朝,女帝陛下就又一头扎进了御书房,禄堂生往隔壁勤日房送去奏章,回来伺候完端茶递水的活计,就守在龙案旁研墨。过了个把时辰,禄堂生微微抬眸,看了眼搁下朱笔,揉着眉心的女帝,轻声道:“陛下,今日到了去花鸟房的日子,您看……”
在勤政一事上比之先帝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年轻女帝晃神了片刻,展颜笑道:“你不说,朕险些忘了。”她扫了眼龙案上仍旧堆成小山的奏章,轻叹一声:“罢了,反正今日也看不完,你把雍杨两州的留下,其余都送去隔壁房,能者多劳,让宋儒林也替朕多分担分担,免得有些人总在朕耳边唠叨不知张弛有度。”
禄堂生应声离去,还穿着上朝龙袍的女帝站起身舒展了一下四肢,踏出一步后犹豫了片刻,唤来女官更衣。
打从祭祖过后,女帝额外在御书房隔壁设立了一处勤日房,将原本共处一室辅佐批朱的儒林郎统统搬了过去,女帝陛下不曾提及缘由,便也没人敢多嘴。宋寅恪看着堆成几垒的小山又添了两座,并未多言,只在禄堂生随口说了一句“陛下说能者多劳,今日就多多辛劳大人了”之后,宋寅恪瞬间恍然,也随口应了一声,“臣子本分,应该的。”
回到御书房,禄堂生候在门外,瞧见换了一身常服的女帝出来,微微垂下眼帘,默然跟随在后。
皇宫里原本没有花鸟房,与勤日房一般,几乎都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女帝陛下说以前先帝总是在夜里独自游园,长公主像极了先帝,自幼便喜欢在御花园里读书写字,于是便命人在园子里挑了个最好的位置,建了一栋二层楼高的花鸟房。站在楼顶,往南可以看见御书房,往东可以看见凤凰宫。
起先长公主对此很是喜欢,隔三差五便要去花鸟房待几个时辰,后来就再没出来过,许多宫人路过御花园,都曾看见有个人影坐在楼顶凭栏眺望,有时从白日到黑夜,有时从黑夜到天明。
久而久之,宫中便有流言,说女帝陛下不知为何,将长公主囚禁在花鸟房。但这个流言尚未传出宫门,便戛然而止,如今不论是宫中的老人还是新人,都无人再敢提及与此事有关的隻言片语。
女帝忽然脚下一顿,转头看向一路都微微躬身垂首的红袍宦官,道:“朕记得前段时日御膳房新出了一道辛辣爽口的南疆小吃,朕想给松柏尝尝,你带上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