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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松柏没理会她,只是把那盘特意准备的南疆小吃挪到了自己面前,而后给姜岁寒面前放了副碗筷,以一种没得商量的口吻道:“吃别的。”
姜岁寒悄悄瞥了眼已经自顾埋头吃饭的姜松柏,缓缓拿起了筷箸。
其实这样的场景以前每日都有,那时姜岁寒挑食挑的厉害,姜松柏就像个姐姐一样督促她,这个不许吃,那个一定要多吃,惹得姜岁寒有段时日极不情愿跟她一起吃饭,后来姜松柏去了太学宫,姜岁寒看着满桌曾经心心念念的菜肴,却忽然有些食不知味。她习惯了有姜松柏在身边,但她对姜松柏而言好似一直都是可有可无。
真是个没用的姐姐。
姜岁寒夹了一筷箸南疆小吃到自己碗里,低着头缓缓道:“最近我老做梦,梦见那个人穿着龙袍坐在龙椅上,喊我上官。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那人只是长的相像,但并不是她,因为那人只要一对我笑,我就觉着更像你。”
姜松柏面色一僵,咽下口中吃食,伸手去端姜岁寒的碗,“吃不了就别吃。”
姜岁寒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看着她道:“松柏,你为何从不穿龙袍来见我,宫里好多人都说你若穿上龙袍,肯定比我更像一个君王,下回你穿来给我看好不好?”
姜松柏缓缓垂下眼帘,轻轻放下碗,抽回了手,嘴唇微微颤抖。
许久,她轻声道:“岁寒,与其如此,我宁肯你恨我。”
那日,禄堂生隻记得女帝陛下没像往常那般待足半日就匆匆离开了,而后没让任何人跟随,在御花园一座稍显破旧的小凉亭,独坐到深夜。
离开前,禄堂生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花鸟房。
像一座囚笼。
没有鸟可以飞走。
正值农忙之际,长安城里的各府衙门似乎也逐渐忙碌了起来。
新帝执政不过半年,但在诸多老臣的辅佐下朝政得以井然有序,加上女帝陛下不分昼夜的勤勉,哪怕几个中枢大臣的位置新旧更迭,也从未出现过乱象反而蒸蒸日上。但就在此时,女帝亲手打破了这种看似太平的和睦景象,在一次例行早朝上宣旨重推新政,满殿朝臣犹如五雷轰顶,当场傻眼,就连素来稳如泰山的老首辅季叔桓亦是一脸毫不知情的震惊。
但文武百官们惊讶之处并非女帝陛下冒然推出新政,而是行事做派与往常截然不同,圣旨下达意味着君无戏言绝无收回的可能,且不论新政推行的利弊轻重几何,百官们都意识到这位年轻女帝的□□心思,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
满堂朝臣都在指望那位曾孤身前往东越,以一己之力说服楚狂人的老首辅再度力挽狂澜,但老人这次选择了沉默,下朝后回府就闭门谢客,谁人求见皆不予理会。
从恩师手中接过衣钵,把昔日旧庐变成如今张庐的中书令张怀慎立场就十分鲜明,几乎可以说是不竭余力的为新政鞍前马后。相较之下,手无实权的新庐领头羊卢八象就显得格外懒散,其他衙门都忙的脚不沾地的时候,他甚至有闲情跑到千秋斋整宿整宿吟诗作对。
今日本朝唯二被赐封四殿大学士之一,且是份量最重的文华殿大学士,这位卢家斗酒喝的满面春光,在小厮的搀扶下晃晃悠悠上了马车,临行前还不忘叫千秋斋的掌柜灌满那隻紫檀酒葫芦。
马夫是卢家的老仆从,打从卢八象识字起就跟随在身边伺候,没旁的本事就是驾车稳当,稳当的卢八象每回醉酒都没吐过。马车沿着御道悠悠驶向瞻云街,就在即将拐角的时候,车厢内传来卢八象略显嘶哑的嗓音:“老吴,去一趟翰林院。”
老马夫没多言,娴熟拨转马头,依旧走的慢慢悠悠。
不多会儿,到了翰林院门前,老马夫掀起车帘一角,道:“公子,到地儿了。”
斜靠在车壁上的卢八象睁开迷蒙双眼,毫无儒雅风度的手脚并用爬下马车,拍了拍搀扶他的老马夫肩头,笑道:“我就进去小坐一会儿,你要觉着冷就上车里待着,莫嫌弃车里的酒气就成。”
老马夫笑脸憨厚,搀扶着卢八象进了大门,看着那个摇摇晃晃的身影走过第二道门槛,这才回到马车旁。卢家是九泉郡乃至江南道最有名望的书香门第,门风蔚然,哪怕最低贱的下人在旁人眼中也高人一等,坏规矩的事老马夫这辈子都不曾做过,他佝偻着身形坐回座驾上,想了想又转身挂起车帘散散酒气,一会儿公子回来坐的舒服些。朝堂上的事老马夫无心也无力,眼见着声名日益却郁郁寡欢的公子,他也就只能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让公子稍稍舒坦些。
卢八象有些日子没来翰林院了,醉意朦胧间险些走错了路,当他瞧见那间灯火通明的小屋时,心情大好,边走过去边朗声道:“青衣啊,先生来看你了。”
这声中气十足的招呼在寂静的小屋内犹如惊雷炸开,程青衣笔尖一歪,先是皱了皱眉头,而后叹了口气,不等转头望去,屋门已被人推开,一股浓郁酒气夹杂着夜风迎面扑来。
许是有李长安,林白鱼这样的女子珠玉在前,卢八象对这个出身江湖的女子极有好感,程青衣刚入京不久就被他收为入室弟子不说,后来也是在他的力荐下入宫成为本朝第一位批朱舍人。只不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失利也同样殃及池鱼,程青衣就是其中一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