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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安一笑置之,拍了拍手,朝四下张望了一圈,问道:“一早就没见燕小将军,去哪儿了?”
李相宜挑了挑火盆里的灰烬,道:“去了白袍营那边,说是不放心,想去看看。”
李长安好笑道:“一群能提刀上马的大姑娘,有什么不放心的,以后回了朔方郡也没人敢欺负她们。”
李相宜抬眼看来,牛马不相及道:“王爷不懂那位元绛先生所求为何,就如同我也不懂王爷为何要拉拢起一支女子骑军,是想告诉天下人,巾帼不输须眉?可先帝已经做到了。”
李长安缓缓将双手拢在袖中,仰头看向屋檐下不知何时筑起的一窝燕巢,轻笑道:“圣人言,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但有些事不是有心就能做到,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皆是马背征天下,逃不开以武治乱的世间规矩。林白鱼的夙愿是仕途平等,那就得从沙场开始,圣贤典籍尚需百年流传才成圣贤,天下大同自然需要更久,我没指望能亲眼看到那一日,也不可能看到。”
李长安笑了笑,有些自嘲道:“前人点灯照后世,我虽做不了引路人,但至少还能做那盏灯。”
李相宜显然一脸将信将疑。
李长安打了个哈哈,“这些话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只是……”
李相宜挑了挑眉,追问道:“只是什么?”
李长安缓缓垂下眼帘,轻声道:“若古阳关破,我不想看见那些女子只能束手就擒任人宰割,白袍营就是为了告诉她们,只要能提刀,谁人都可上阵杀敌。”
李相宜脸色微变,言下之意,李长安是铁了心要跟北契死战到底,哪怕破关也绝不会后退一兵一卒,届时北雍恐怕就是不得不人人皆兵的悲壮局面。
二人沉默了一阵,李长安忽然道:“先前你说想进白袍营,不是真心的吧?”
李相宜脸色一沉,起身走到院子角落的水缸,舀来一瓢水浇在火盆里,许是手抬的过高,飞溅出来的水花淋了李长安一脚,还夹杂着些许灰烬,染得青衫下摆一大片小黑点儿。
李长安既震惊又无辜的望着她,李相宜却背过身去,嗓音带着几分温怒:“钓鱼台本就少了一名大头目,蒋伯又不是三头六臂,一个人哪里顾的过来,我若进了白袍营,谁替你做那些事。”
发尾至今仍系着一条红绸的李长安愣了愣,继而轻叹一声:“丫头,答应我一件事……”
李相宜猛然出声打断道:“不答应!”
到底是一家人,李长安豁然站起身,怒道:“听我把话说完!”
李相宜亦是不甘示弱,转身怒目相向,“不听!”
正当二人大眼瞪小眼之际,院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不消片刻,来人已至院中,前头是隻佩刀未披甲的燕白鹿,后头紧跟着一人竟是阔别许久,只在来往书信中见字不见人的林白鱼。
两郡相隔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快马加鞭三日就能到,若是坐马车行程就得折半,至少多耽误两三日的功夫。林白鱼久坐公堂,虽向往扬鞭策马,但骑术实在不堪入目,想来一路上没少风餐露宿,风尘仆仆之余透着几分遮掩不住的疲惫。
林白鱼解下帽帷,朝李长安盈盈一拜,虽满脸疲态,却神华内敛,一扫往日那般锋芒毕露的气态,不卑不亢道:“林白鱼见过王爷。”
李长安抬了抬下巴,也没寒暄客套,问道:“出了什么事,非得要你亲自跑一趟?”
林白鱼从袖口里拿出一本明黄包裹的木册,双手呈上:“前几日刺史王右龄亲自送来的朝廷文书,请王爷过目。”
李长安扫过几眼,眉头一拧,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三製新政!?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姜松柏意欲何为!”说着,她抬头看向林白鱼,“这便是你先前提过的变数?”
林白鱼低头垂眸,平静道:“王爷息怒,道……程青衣书信中虽有所提及,但始终未透露根本,王爷也莫怨她,毕竟程青衣入仕时日不长,思量不周亦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
李长安深吸了口气,沉吟半晌,一把将文书碾成齑粉,冷冷道:“程青衣思量不周,姜松柏也跟着一起糊涂?林白鱼,废除州郡製意味着什么你应当比我更清楚,整个北雍的文官武将都得重新调任,对于其他州郡而言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轻松事,但武将众多的北雍,这是逼着他们起兵造反?就为了让她姜松柏肆意安插她的势力?”
林白鱼面沉如水,不急不缓道:“王爷,若果真如此,陛下手上定有一份任命名册,只要那位李姑娘尚在长安城……“
李长安勃然大怒:“不行!你这是让她去送死!”
林白鱼面不改色,眼神亦无丝毫闪躲,沉声道:“可王爷让她回长安城,不就是为了这个时候?”
李长安双目怒睁,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林白鱼,你找死。”
话音刚落,燕白鹿想也没想闪身挡在林白鱼跟前,同时,李相宜身形一动挡在了燕白鹿跟前,一股劲风迎面扑来,逼的李相宜倒退了半步。